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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友感舊錄師友感舊錄
溫儒敏

古代音樂研究的翹楚陰法魯

*陰法魯(1915—2002),山東人,曾任北京大學中文係教授,著名古典文獻專家,音樂史、舞蹈史專家。

我和陰法魯先生不太熟悉,但對他印象很深。1981年我住在北大南門21樓筒子樓,那時古典文獻教研室在隔壁20樓,常見到古文獻老師在那裏進進出出,其中就有陰法魯先生。他那時還沒有退休,個子高高的,略瘦,常戴一頂五角帽,穿一身中山裝,不苟言笑。七十多歲的老人了,還能想見他年輕時的英俊。

我們不是一個專業,見麵也就點點頭,沒有什麼話題要和他搭訕,對他是有些敬畏的。後來我到北大出版社當總編輯,有幾次見他從中關園走路來到出版社,上三樓辦公室找過我。大概是為《中國古代文化陰法魯史》和《古文觀止譯注》這兩本書出版的事情,細節記不清了,但老先生慢聲細氣說話,那種專注和細致,現在還留在我腦海裏。老一代學人往往這樣,學問越大,越是謙恭實在。

現在一般讀者也就知道陰法魯先生主編的《中國古代文化史》和《古文觀止譯注》,都是長銷的書。然而陰法魯先生學術上的“絕活”,是中國古代音樂文化研究。這是冷門的學問,陰法魯先生是這個領域當之無愧的翹楚。

陰法魯1935年入北京大學中文係學習,1937年就爆發“七七事變”,北大、清華、南開三校聯合南遷,成立西南聯合大學,陰先生也隨著到西南聯大就讀。他成名早,本科期間就發表《先漢樂律初探》,一炮打響,曾獲得當時教育部的嘉獎。1942年研究生畢業後,他的主要精力就用於古代音樂的研究,探討古代音樂的源流、外來影響,以及古代音樂與舞蹈的關係。我不懂他的這些研究,隻知道他根據敦煌壁畫研究唐代的音樂和舞蹈,重現唐代的“劍器舞”“渾脫舞”,曾令業內振奮。

由音樂舞蹈的研究導向對古典詩、詞、曲的研究,也是陰法魯的一個創造。包括《大曲唐宋之來源及其組織》《考古資料與中國古代音樂史》《曆史上中國和東方諸國音樂文化的交流》等,都得到學界的讚譽。我比較感興趣的是他對於宋代詞人薑白石的研究。陰法魯先生和楊蔭瀏先生合作,破解了薑白石留給後人的歌曲旁譜,讓現代人也能欣賞到七八百年前的音樂。陰法魯先生的論文不很多,但出來一篇就是一篇,每一篇都立得住,有獨特的發現和學術推進。

在古代音樂舞蹈研究領域一提陰法魯,自然都會伸出大拇指。可是在北大,他不屬於顯山露水的教授,不求聞達,始終很低調。他是1959年北大創建古典文獻專業時,才調回到北大中文係的,此前,他先後在北京政法學院、中科院曆史研究所當副研究員,學術成就顯然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回到北大之後,又因為這裏大專家很多,如魏建功、周祖謨等,都在同一個教研室,陰法魯先生的學術地位也不那麼突出了。陰法魯先生絲毫不感到屈才,還是一如既往做他的學問。

陰法魯先生的研究大都是憑著自己的興趣與學術專長去做,如同許多科學家也是由好奇心和求真的目的去探究一樣,並非為了什麼項目或者效益去寫文章。他們那一代學者坐得了冷板凳,不用趕時潮,每一篇論文的出手都那樣認真。陰法魯的研究注重文獻、考古資料及田野調查的結合,經過紮實的考證,反複修改,放一段時間沉澱一下,再發表。據他的學生楊牧之說,陰法魯先生有些論文初稿出來後,要親自刻寫蠟紙油印多份,征求各方麵專家的意見。20世紀90年代,商務印書館要給陰先生出一部論文集。談了多次,先生終於答應了,把自己的文章再三篩選,反複斟酌,編好送出。但陰先生總擔心論文集中還有什麼不妥之處,送出不久,又把書稿從出版社要回來,再審核修改。先生一年比一年衰老,在他87歲去世前,終未能將書稿送去出版社。他遺稿出版時,責任編輯發現陰先生又做過很多加工。可惜先生未能在生前看到自己文集的出版。

關於陰法魯先生在學問上“較真”的事,我還聽嚴紹璗先生講過一回。1974年,嚴紹璗訪問日本歸來,在教研室介紹訪日情況。他講到京都有一座萬福寺,是日本佛教禪宗黃檗宗的寺院。嚴紹璗把黃檗(bò)念成黃檗(bì)。第二天,陰先生見到嚴紹璗,把他叫住說:“老嚴,你說的京都那個寺廟,應該叫黃檗(bò)宗,不叫黃檗(bì)宗。有一種樹就叫黃檗(bò)。”陰先生還說:“古文獻出身的人,這個字要認識。”嚴紹璗臉紅了。陰先生也很體諒學生,便說:“不過,陌生的字很多,都記住也難,平時留心就可以了。”

老先生做學問的“較真”,對學生的嚴格和寬厚,的確很感人。

2023年1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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