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最卑微的人的夢想之光,我覺得是一個作家的職責所在。往大裏說,其實是一種使命。畢竟,那夢想之光如果沒有足夠的慈悲和耐心,是很難發現的。我鬥膽說,那種光芒唯其卑微,才更純粹更純潔。我知道從邏輯上講這種說法未必能夠自洽,但這的確就是我寫《黃河故事》的初衷。也可能我幾歲的時候因為和父親形成的隔膜幾十年沒有得到化解,讓我理解父親的角度更加挑剔和刁鑽。但自我為人妻為人母,尤其是父親去世後,當我沿著曆史的軌跡一程一程地回溯往事時,才體味到父親作為一家之長的苦衷、妥協和悲哀。他生活在一個動輒得咎的環境裏,小心侍奉的工作和生活危如累卵,稍有閃失便可能雞飛蛋打。這是一個懵懂少年所不能理解的,她哪裏知道她對父親愛的渴求是一種竭澤而漁的貪婪?除了給妻子和子女安全的庇護,父親也應該有自己的光榮和夢想。但是沒有,終其一生,他得到的無非是追求,幻滅;再追求,再幻滅。那循環往複的擊打,讓父親終於像一個父親了,他不再抗爭,從善如流。也許說起年輕時候的追求來,他自己都會啞然失笑。但我相信,我以及很多仁慈的讀者不會笑,畢竟,我們也要像父親那樣活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