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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表情大周表情
周瑄璞

名人逸事

從小在大周,常聽到一句歇後語:師晨耩地——看好(方言,剛剛,正好)看了。說明事情剛好湊巧,十分完美,其實內裏還有著諷刺意味。故事的起源是我村一個叫師晨的人,外出給人打短工,在人市上,被一戶人家叫去耩芝麻。芝麻是很金貴的東西,多少土地用多少芝麻,主家早已稱好,交給了他。他趁主家不備,偷偷吃了幾把,致使芝麻不夠,後麵的地裏沒有播上種子。另有一個版本是他沒有掌握好耬眼的大小,把眼放得太大,致使種子在前麵下得很多,後麵沒有。總之師晨不管這些,隻是跟在牲口後麵,扶耬向前,直到地頭,停了牲口,掀開耬口一看,裏麵沒有一顆芝麻籽兒,他開心地說:咦看好看了。為自己的高超工作能力非常得意。直到多日之後,芝麻出苗,他的行跡才算暴露。師晨以一己之力,發明了一個歇後語,豐富了我大周人的語言藝術。

小小大周村,很是出過幾位“名人”。西頭有一位外號大噴的,可能是會噴空兒或者愛吹牛吧。我童年時對他有依稀印象,高高的個子,一張大圓臉,穿灰色中山裝,總是麵帶微笑,陽光燦爛,親切隨和。去過我家,愛跟我爺在一起噴空兒。他本名叫周振興,十三隊的,現已去世多年。

我家對麵過道,周大國的叔叔、周超的爸爸周保文,年輕時曾在哈爾濱鋼鐵廠工作,探親回到大周,言必稱哈爾濱,給自己媽不再說家鄉土話,而是一口洋腔,吃飯時衝他媽要饅頭稀飯而不說蒸饃糊塗,弄得老人不知所措,把他好一通罵。於是人送外號老哈。為了形容哈爾濱的冷,說他坐火車回來的路上,“走一站脫一件衣裳,走一站脫一件衣裳”。別人問:你到底穿了多少衣裳?老哈並不老,不但不老,而且年輕英俊,風流倜儻,娶妻王蔗(音),是個出挑的美女。現已無法考證是哪個字,我從小就想象著是甘蔗的蔗,因為這個字能配得上她的美貌。老哈拿工資,家裏條件好,王蔗穿戴說話,樣樣都很拿捏講究,是大周人的關注對象。老哈還給別人吹噓他在外找的相好:噫,就是狠對你好哩,叫你拿她一點法兒都沒有。後來老哈調到安陽工作,在那裏退休,安享晚年。妻子王蔗死後,他清明節前去燒紙,自己媽墳上燒完,再到王蔗墳上燒,嘴裏念念叨叨:恁婆媳倆在那邊要好好相處,可別吵架生氣啊。

據說前幾年他到西安來,不知是遊玩還是要辦什麼事,找到我哥,晚上住在我哥家裏。雖然步入老年,卻仍熱情依舊,對我哥一口一個弟弟、弟弟地喊,老哥兒倆拉話至半夜。

我生產隊進忠爺,70年代為大兒子庚申叔娶了媳婦,到處誇耀自己兒媳是大周女人的一等品。還有一個版本是西頭一個姓周的老頭兒先誇自己兒媳長得漂亮,是一等品,進忠爺不服,說我家媳婦才是一等品,於是庚申嬸人送外號一等品,或者是東頭一等品。這個詞借用當年的煙葉等級。那時臨潁歸屬許昌地區,是產煙的地方,炕好的煙葉要分好等級出售,揀煙葉是個技術活,需經培訓才能上崗。媳婦們坐在生產隊的屋子裏,把煙葉分為幾級幾等,於是有了一等品、二等品。庚申嬸個子修長,皮膚白淨,靈動清秀,是挺好看的,不過不像她公公吹噓的那樣,是大周的頂尖,就連我們這些孩子,也能找出幾個比她更好看的媳婦,比如王蔗,比如梁沛貞,比如我嬸盧秀卿,都是一目了然的大美女。婚後的勞動與生活,一等品嬸嬸逐步失去少婦的鮮亮光澤,變得幹瘦,臉上也生了皺紋。近年我回大周,再也沒有見過她,聽說夫妻倆跟著孩子住到了縣裏,現在也該有七十歲了吧,不知被生活打磨成什麼樣子,是否還記得初來大周的新媳婦歲月。

就在這本書定稿之後的2023年夏天,陰曆六月二十九的會上,在唱戲散場的人群中,我突然看到了庚申嬸。她是專門從城裏回來看戲的,手中小扇子,頭上遮陽帽,脖裏珍珠鏈,仍然靈秀清甜,顯得年輕,還能看出當年的美貌。熱情地讓我去她家裏,又到我家新房坐了一會兒,說起往事,笑聲連連。我是晚輩,不敢提起“一等品”的話題,隻是聽她講述年輕時吃過的苦,挨過丈夫的打,而她笑意盈盈,好像是講別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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