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桓,別打趣阿姐了,”她勾起唇角,聲音微微沙啞,“公主未到,怎可逾矩。”
殷烏桓瞬間眉頭緊縮,兩輩子了,還是頭一次聽孟姝拒絕他。
孟姝看著殷烏桓不可置信的神情,心中恨意滋生,她扯了扯唇角,“倒是阿桓,你為了迎阿沛回京,不是尋了好些奇珍異寶。不如講給大家聽聽,打發打發時間。”
頃刻之間,亭台裏再度熱鬧起來,各家子弟將殷烏桓圍了個水泄不通。
殷烏桓終於將目光看向孟姝,卻隻是看見她長發未挽的背影。
此時的孟姝,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本想不再招惹殷烏桓,可今日才知,起因竟隻是一場賭局。
這叫她如何能甘心!
愛已消亡,恨意竟生。
她必須找到一個人!一個能將殷烏桓狠狠踩在腳下的人!
大雨如蓋,打濕去路,濺起層層亂泥,亦沾濕己身。
孟姝打發走春曉,淋著雨朝外走,浮橋之上,男人一身狐裘,撐著紙傘,氣度不凡。
是他!
當今大理寺少卿——裴章。
裴章父親乃是清流之首,在世時任帝師,清正廉潔,裴章自己更是少年英才,任大理寺卿這幾年,鐵口直斷,一把鍘刀下去,砍得京中的紈絝子弟叫苦不迭、聞風而逃。
就是這樣一個瞧起來冷淡疏離的人,上一世卻勸她不要所托非人,並承諾若是孟姝想要離開,隨時可以尋他幫忙。
最重要的是,上一世殷烏桓造反登基後,肅清左右,唯獨拿裴章一點辦法沒有。
孟姝抬眸,男人轉過身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鼻梁高聳,狐裘遮住了下半張臉,卻蓋不住通身氣度。
頭頂紙傘傾斜,自成帷幕,將漫天雨水和這方小世界隔開。
裴章眉目冷淡,“孟姑娘身子好些了?”
一句關心讓孟姝眼眶驟然紅了,往日受的委屈好似憋不住一般,竟要從眼中滾落。
裴章見她落淚,蹙著眉冷聲問:“有人欺負你?”
孟姝嗓子被堵住,隻顧著搖頭。
麵前人白著張臉,身形瘦弱,瞧著分外惹人憐惜,臉上還掛著的淚珠,裴章手指動了動,到底沒有伸手。
這幅可憐的模樣,可不像沒受欺負。
裴章並未多問,隻將傘又朝對麵傾斜了半寸,略一遲疑,又直接將傘柄遞到孟姝手中。
孟姝淚珠子還掛在睫毛上,接過傘,看裴章背過身去冒雨離開。
她叫了聲:“裴大人!”
裴章腳步一頓,並未回頭,隻是偏過臉,隻餘清晰的棱角隱入狐裘裏頭,聲音也極淡:“大病初愈,還是不要受冷風為好。”
看著裴章步履不停,孟姝情急之下裝撐不住傘,任由遮掩物被風吹走,雨水淋下,澆在她大病初愈的身體上。
她賭裴章放心不下,一定會回頭。
果不其然,男人驟然回身,下一秒已將她護在懷裏。
裴章一手撐著鬥篷,牢牢將雨滴隔絕在外,另一隻手撫著孟姝的腦袋,一路將她送回屋簷底下。
見人安穩的到了幹淨的地方,裴章正欲鬆開手,就聽到懷裏的孟姝小聲地叫他:“裴大人,我冷。”
她說她冷。
短短幾個字,孟姝說得委屈又無助。
聽得裴章眉頭緊鎖,心猛地顫了下,立刻探向孟姝的額頭。
男人發乎情止乎禮,就算探她額頭溫度,也是轉瞬即逝,做足了尊重。
“並未發熱。”裴章放下心,欲叫人將孟姝送回去。
孟姝的身子顫了顫,不想就此分開,心一橫,幹脆就此“暈”了過去!
“孟姝!”
裴章隻見女孩兒直挺挺地朝著一邊倒下,頓時呼吸微滯,心臟被人掐得泛疼,等回過神來,已經將人攬在懷中。
孟姝唇色慘白,攪得裴章心緒不寧。
男人的懷抱安穩,孟姝大喜大悲之下,竟真安心地睡了過去。
裴章將人打橫抱起,冷著臉走向馬車,門口候著的小廝蘇隸小跑過來,見到孟姝俱是一怔:“孟姑娘?這是怎麼了?”
“回府,叫大夫候著。”
裴章無心解釋,吩咐下人禦馬,又冷聲吩咐留下來的心腹:“去,把殷世子找來。”
“還有。”裴章斂眉,說話間山雨欲來:“去查,裏麵都發生了什麼。”
他倒奇怪,好端端一個人,怎麼隻是進了宴會一趟,出來就成了這副可憐模樣!
眼見自家大人動了真怒,蘇隸不敢拖延,立刻照吩咐去辦。
這邊的殷烏桓,興致缺缺。
都是孟姝惹得禍,鬧得宋沛一行人圍著他,又是問奇珍異寶,又是讓他講樂子,本想多去結交些人,好為日後所用,現在卻硬是抽不出身。
待眾人散開時,天色漸黑,又開始了燈籠猜謎,詩句對答。
他不過略微嶄露頭角,便引來眾人青睞。
宋沛不知遇到什麼好事,從剛剛便神叨叨地到處找銅鏡,殷烏桓本就不是愛與人交往的性子,友人不在身邊,他也不耐煩搭理其餘人。
他登基後聽多了吹捧,如今已索然無味,隻覺得缺了點什麼。
孟姝呢?
殷烏桓垂眸,半晌冷嗤。
想必此時的她,還在府裏鬧脾氣。
阿姐一直是這樣,不知尊卑,不懂體諒,隻知道兒女情長。
就像上輩子,沒有他的準許,她竟敢擅自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殷烏桓懨懨地抬眼:冷冷她也好。
為成大業,他總要娶妻,她若一直不能顧全大局,來日就是給了位份,也要攪得後宮不得安寧,就像現在,連累他也得重來一趟。
殷烏桓正想著,便聽下人來報。
聽聞是裴章將孟姝抱了回去,他生出幾分不悅,待聽得孟姝竟暈了過去,殷烏桓猛地站起身。
“怎麼不早說!”
殷烏桓顧不得同眾人道別,拂袖離宴。
駿馬飛馳,很快趕到府中,殷烏桓擲了韁繩,顧不得底下眾人的阻攔,大步闖進孟姝所在的房間。
“砰”的一聲,門被撞開。
還未見人,殷烏桓已冷聲質問:“阿姐多大的人了,怎麼連照顧好自己都做不好!”
門大敞開,看清裏麵的樣貌,殷烏桓猛地一怔。
孟姝神色懨懨,無力地依偎在床邊,平日素來冷靜自持的大理寺卿正一勺勺喂她湯藥。
阿姐乖巧地喝下,頭發柔順地散落一旁,這幅畫麵意外和諧,刺痛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