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了那個屬於太子妃的庭院。
一個丫頭興衝衝地跑出來迎我:「小姐!小姐你可算回來了!」
是我從將軍府帶來的陪嫁丫鬟春雨。
她自小與我一同長大,明明我已嫁做人婦了,還是改不了叫我小姐的習慣。
整整三年,我未曾見過她了。
「春雨,又叫錯了。」
春雨吐了吐舌頭:「您在我心裏永遠是小姐。」
語罷,她便圍著我打轉,滿目的心疼。
「小姐,你瘦了這麼多,那群臭尼姑是不是欺負你了?」
我鼻子一酸,拚命將眼淚咽回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沒有的事,我在那平常禮禮佛,讀讀書,挺好的。」
「那就好,小姐,我去裏麵的院子收拾一下。」
春雨蹦蹦跳跳地走了。
她沒變,還是老樣子。
可我卻千瘡百孔,怎麼也回不到從前了。
「江攬月,你去寺廟,就是去享清福的嗎?」
一道女聲突兀地響起。
是葉婉,她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
我回身看她,她痛心疾首地捧著心口:「太子殿下讓你去寺廟,可是讓你為我胎死腹中的孩子超度祈禱的。」
「你怎麼能心這麼狠?那可是皇種啊!」
我一時語塞,聲線微微顫抖:「那日落水,並非我推了你,我也無意害你小產。」
葉婉的話帶著哭腔,臉上卻毫無悲意。
「那還能是我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嗎?江攬月,當時隻有你我二人,不是你是誰?」
不知怎麼的,我感到不寒而栗。
葉婉步步朝我靠近。
我慌亂地退無可退。
她的神情,就像那天的慧明師太。
讓我感到幾乎窒息。
葉婉停下了。
她附於我耳畔,濕熱的氣息如同毒蛇吐信。
「姐姐可真傻,我根本就沒有懷過孩子。」
我瞳孔驟然緊縮。
「真是感動啊,姐姐為了我莫須有的孩子在清水寺祈禱懺悔了三年呢。」
葉婉狡黠地笑了。
「怎麼樣,我的遠方姨母......哦不,應該是叫,慧明師太,她對你還好嗎?」
她的臉和慧明師太的臉重重疊疊,明明滅滅,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
一團怒火梗在我的胸腔,上不去也下不來。
「你......你說什麼?!」
我就要衝上去揪住葉婉問個清楚。
她卻轉而撥倒了一旁的瓷瓶。
正正好砸在我身上。
我跌在碎落一地的瓷片裏,手上,身上,鮮血淋漓。
宋齊言進來了。
葉婉潸然淚下:「殿下,你來了,妾身隻是想問問姐姐在寺廟有沒有聽到我們那個死去孩子的回應,姐姐卻突然好生氣,還打翻了瓷瓶。」
她依偎著宋齊言,宋齊言也自然而然地攬葉婉入懷。
好刺眼。
受傷流血的明明是我。
可在他懷裏得到寬慰的,卻是她。
「我真是想錯了,江攬月,你一點都沒變。」
宋齊言俯視我的一個眼神,足以讓我渾身冰冷徹骨。
他攬著葉婉離開了。
葉婉臨走時,衝著我得意洋洋地笑。
我渾身脫了力,碎裂的瓷瓶紮進我的血肉。
我渾然不覺。
在清水寺受的苦,比這痛千倍萬倍。
可我將所有的苦難咽下消化後,她卻來告訴我,我的苦難,來自一個她憑空捏造的孩子。
我這生生用命熬過的三年,像一個笑話。
我捂著心口。
喉頭擁上腥甜,我猛的吐出了一口鮮血。
血染紅了瓷白的碎片。
一滴、兩滴。
有什麼東西暈開了地上的血。
我一摸我的臉龐。
一片濡濕。
原來是我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