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往前走,聲音嘲諷。
“陪她一起演戲是嗎?”
驀然,他停在那張靜默的擔架麵前。
黑色的皮鞋,白色的單布。
周圍一片死寂,誰被海潮淹沒。
奶奶始終沒有開口。
爸爸聲音極力克製著莫名的情緒,緊咬著牙。
“程微月......”
爸爸彎腰掀開了白布!
媽媽閉著眼睛,安靜躺在擔架上,好像她講給我睡前故事中的睡美人,等待著爸爸將她吻醒。
她的臉頰依舊那麼恬靜,如清澈月光下,茉莉花開。
“我知道了!”我興奮大喊道,跑到媽媽身邊,“媽媽在跟爸爸玩遊戲呢。”
然後我愣住了。
我看著爸爸靜默的模樣。
他眼中極度的不可置信和惘然交織,暈成最深的大海。
很久很久。
有一滴眼淚。
輕輕砸在了媽媽的臉上。
它說遲了。
從我記事開始,我從未見過爸爸那副模樣。
“好了,現在媽媽該醒了。”我嘀咕著說,推推媽媽的手。
媽媽沒有醒。
“秦硯禮,你別落淚。”奶奶遠遠站著,看著這一幕,她像隔絕在人群之外,知道經年故事,又冷眼旁觀,終於開口說了一句話。
純黑莊嚴的旗袍,就像是一場黑色葬禮。
“你得知道,這是你得償所願,你最不應該落淚!”
“我不應該悲傷嗎?”
爸爸維持了那個姿勢太久,一絲不苟的黑色西裝折出了深深的褶皺,手中始終握著白布,半天才問出一句反應。
那西裝,總是媽媽親手熨燙撫平的,年複一年。
蒼冷的白熾燈打下來,他好像跟媽媽一樣,都是沒有生息的冰雕,靜靜墜入這個秋天。
他一直都是這樣,不是麼?
我聽不懂他們的對話,急的想哭,卻又在這樣的氣氛下無端沉寂下來了,直勾勾看著媽媽臉上,那一滴潮濕的新落的眼淚。
媽媽就是流的眼淚太多了,我問她為什麼哭呀,她也不說,隻是微笑看我。
她的眼睛是說話的,我覺得她在想念。
她在想念誰,又在為誰哭?年年歲歲。
“爸爸肯定很悲傷呀,阿如也很難過。”我哽咽說,拽著爸爸冰涼的手,“因為媽媽一直在哭。”
爸爸頓住,看著奶奶意味不明的模糊的臉。
他眼中的困惑在那一秒顯得那麼好笑。
可笑麼?
秦硯禮。
你的妻子死了。
你不知道你是否悲傷!
踉蹌急促的腳步聲陡然傳來。
有一個人匆匆趕來,死死握住醫生的手,卻看到那張擔架,嘶啞道。
“微月她......”
白大褂的陌生叔叔搖頭說:“患者錯過了最佳搶救時間,但凡早送來一天......也還有希望。”
爸爸忽然轉過頭,眼睛都是紅血絲。
“為什麼不告訴我?”
“爸爸,我跟你說了,媽媽流血了,但是你不信。我讓你哄哄媽媽,可是你走了!”我哭著跟他說,紅著眼睛,“你能讓媽媽回來嗎?”
爸爸僵住。
他以為......她在演戲。
她慣是這樣的。
“砰——”
一拳重重打在了爸爸臉上!
那是個陌生男人,模樣清凜,眼神卻赤紅。
揪著爸爸的衣領,目眥欲裂。
“我就不應該把微月交給你!”
我隻見過他一次,在三個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