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
爹的巴掌已經落在了我的臉上,發出清脆的一聲響。
“還睡什麼睡!老子的紙都讓你毀了!”
我還沒睡醒,挨了一巴掌的腦子有些蒙,被爹像拎小雞一般拽著一條胳膊拖到了紙坊。
剛一進門,刺鼻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滿是皺紋的奶奶將嬰兒床中的三妹扔到我的麵前,血濺到我的眼睛裏。
“讓你看好你妹妹,你幹嘛去了!最後一夜了,也能壞你爹的事?你跟你娘一樣,就是個掃把星!”
奶奶幹柴一般的手指戳著我的額頭,不戳出個血洞絕不善罷甘休似的。
我哆嗦著手將趴著的妹妹翻了麵,不著一縷的嬰孩肚子上不再是嬌嫩的皮膚。
肉皮崩開的裂縫縱橫交錯在三妹小小的肚子上,像是幹枯的榆樹皮。
那肚子漲的嚇人,好似有什麼要破肚而出一般,鼓鼓囊囊的。
而三妹,要不是還能看到胸膛微弱的鼓動,我可能都以為她已經死了。
三妹肚子的這張紙是廢了,有裂紋和傷疤的人皮紙,極其容易開裂,是沒人會要的。
可明天就是交貨的日子了,最嬌嫩的腹部,人家是花了比平時價格高十倍訂下。
爹擰巴著眉頭,目光在我的身上打量,隨後被奶奶狠狠瞪了回去。
“你可別壞我們大事,這馬上就成了。”
爹猶豫再三,摸了摸口袋裏厚厚的一遝錢,將問題拋回給了奶奶。
奶奶是村裏看事的神婆,以前也幫著我爺爺做紙,此時卻掰了掰手指,掐出一個好法子。
“母子連心,她生的種,讓她來修複,這死丫頭就是死也怪不到我們頭上。”
奶和爹的目光又齊齊落進了娘的屋子裏。
爹了然於心,起身提起剝皮刀,一頭鑽進了娘的屋子。
我被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奶奶卻抱著四妹喂著米湯,隨即來到我麵前,黃褐色的眼珠子倒映著我蒼白且恐懼的臉。
“大丫,你是不是給你三妹吃奶了。”
奶奶像是在看死人,用空出的一隻手摸上我枯草一般的頭發,鱗片一般的皮膚扯動著發絲生疼。
可我不敢吭聲,也不敢承認,瘋狂地搖著頭。
屋內爹已經開始動手了,絲毫不顧及娘為他生了四個孩子的情分。
剝皮刀一道一道落在娘的肚皮上,像極了那天離開時我聽到皮肉崩開的聲音。
“你自己生的孩子,也就你的皮能夠給她修複了,不就剝層皮,一會給你上藥,保準三天就長好了。”
爹埋怨於娘的矯情,在他看來,不就是少層皮嗎?又不是要命,至於喊這麼大聲。
我嚇壞了,嘴裏也上句不接下句,“我沒喂,就喂了一點水,爹就讓我去取娘的奶了。”
奶奶像逼供犯人一般,“你一點奶也沒沾?”
“沒有沒有,奶奶和爹都不讓我喝,我不敢喝。”
這時候,就是自己喝了,也隻能說自己沒喝過。
我不怕爹娘打我,可我就是最怕奶奶。
奶奶冷哼了一聲,可能覺得我也不敢騙她,抱著四妹就離開了。
臨走時自己嘟嘟囔囔,“紙女要是喝了奶,非要把自己撐爆不可。”
不知是暗示,還是敲打。
冷汗浸濕後背,等到奶奶屋子的門關上時,我大口喘著粗氣,像是脫水許久的鯉魚。
還不等我平複心情,爹出來了。
剝皮刀滴答滴答留著血,爹另一隻手裏正緊緊攥著一張皮。
“生了這麼多孩子,肚子上的皮倒是一點沒裂,真是老天爺賞飯吃,就是天生要生紙女的。”
那張皮就是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