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叫,鋪子的主人是你?”還沒等許遂恒開口,沈黎兒先急了。
她難掩困惑,搖了搖許遂恒的手臂:“遂恒哥哥,姐姐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東西,不就是侯府的?還分彼此嗎?”
許遂恒摸了摸鼻子,垂下眼沒說話。
他倒是還有點自知之明。
那十多間鋪子是父母悄悄給我的添妝攢的本錢一點點做大的,名為侯府的產業,實際上管事人都隻聽我的話。
許遂恒一向是甩手掌櫃脾氣,隻要有錢花就行,諸事不管。
這會兒即便他真想在心上人麵前裝樣,厚臉皮硬吞下鋪子,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遂恒哥哥,你說話呀。”沈黎兒似乎還不想就此放棄。
許遂恒以為我沒注意,悄悄給沈黎兒遞了個眼色,才清了清嗓子。
“黎兒,你身子骨弱,還是不操心這些俗務了吧。靜竹原就是做慣了這些的,生意一向也做得好,便依舊勞煩她,你安心養著身體就好。”
我心中冷笑,悟出許遂恒硬要接我回府的又一個理由來。
原來他是要享齊人之福,跟沈黎兒談愛,同我談錢。
也不看自己配不配!
此時卻忽有人來找他:“世子,那邊東府裏的人過來和您說事,在廳裏等著呢。”
許遂恒揮了下手,牽過許承光來,堆了一點笑意向我道:“承哥兒近來學業荒疏,我看還是你看著他好,就先辛苦你這一陣了。”
未及回答,便腳不點地走了。
他這一走,沈黎兒的笑容瞬間垮下來,定定站了一會兒,指著我的鼻子道:“怪不得回來呢,原來真是貪戀富貴!你都鑽錢眼裏去了!”
我嗤笑:“你不鑽錢眼,倒也別問我要管家權要鋪子呀!”
被我戳破心事,沈黎兒霎時紅了臉,又急又氣,竟是破口大罵:“賤人!別得意得太早!”
我對此早已毫無感覺,本想再逗她兩句,她卻一轉身進了門,砰地一聲關上了。
看來還是太年輕啊。
我嘖了一聲,正要走,才想起還有個許承光。
卻見許承光靠在廊柱旁,眼睛裏都是驚懼之色。
想來,他還是第一次見“黎兒姐姐”這副麵孔。
“看來你挑中的這個‘娘’還不想要你。去廚房吃了點心,晚點去我院子裏。”
我不再理會他,一抬腳走了。
幾日時光匆匆而過。
我大部分時間都撲在研究解毒方子上,小心地改變劑量,以確保元寶孱弱的小身軀可以經受住藥性。
許承光則被我安置在院子裏的一間廂房中,他到底是個八歲的孩子,兩下都不討好,這幾天倒安分了些,不聲不響做功課。
這日午後,我照例親自喂元寶喝藥。
元寶午睡剛醒,睡眼惺忪地咕嘟喝藥,樣子實在可愛極了。
那藥,僅僅是聞著已經泛著苦味,更何況是喝下去。
我遞了一顆鹽漬梅子到她嘴邊:“元寶,苦不苦?吃個糖果甜甜嘴。”
元寶啊嗚一口銜住梅子,眨巴著眼睛道:“不苦,姨姨熬了好久呢,一定要喝掉。元寶可以自己來,不用姨姨拿勺子喂。”
藥汁已經放溫了,倒也無妨。
我忍不住捏了下她軟軟的臉頰,將碗托給她。
元寶端起碗咕嘟喝藥,卻在喝到碗底時苦起一張小臉:“呸,這是什麼呀?”
我警覺地拿過碗,僅剩的一點藥汁裏,竟然沉著一撮沙子。
藥材一早篩過,自然不會有這些東西,那自然是有人後放的了。
沙子對藥效倒沒有影響,可這居心卻實在可怕!
我仔細一想,自上午熬藥開始,爐子就是我親自盯著,親自篦掉藥渣盛到碗裏,幾乎沒有離開過,也就剛剛有個下人回來回話才出去了一下。
是了!
我忽然明白過來,三兩步出門,去了旁邊許承光的屋子。
許承光盯著功課簿子,心思卻顯然不在功課上,我一進屋,他便發覺了。
我不說話,先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果不其然,指甲縫裏還有未洗淨的沙子。
年紀還這麼小,竟就壞成這樣了!
我實在忍無可忍,一個耳光扇了過去:“為什麼?”
許承光的左臉上浮起一個掌印,卻居然齜牙對我笑了笑:“你不要我,我也不讓你們好過!”
我捏緊拳頭,強忍住怒火不去扇他第二下。
卻聽到沈黎兒一驚一乍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哎呀,姐姐這是幹什麼呀!”
看到眼睛通紅的許承光,她一把將他護到了身後,逼近我麵前:“孩子做功課不認真,和他好好說便是了,怎麼能打呢?要不是我惦記著承哥兒,拉著遂恒哥哥來看,還不知怎麼著呢。”
許遂恒隨後進門:“薛靜竹,這又是鬧哪出?”
又開始了。
我擰起眉頭,我還想問你們呢,一天天的表演都不嫌累麼?真該粉墨油彩一扮上在戲園子裏常駐。
一錯眼工夫,沈黎兒竟“不小心”滑坐在地,眼裏瞬間泛起淚花:“我隻是看不過眼為承哥兒說句話,姐姐你為什麼要絆我?”
我勾了勾唇:“骨頭摔斷沒有?要不要我去給你請個大夫,在床上躺個九九八十一天?”
“你......”沈黎兒又氣又羞,眼淚如斷線珍珠滾下來。
這下可把許遂恒心疼壞了,忙不迭扶了起來:“黎兒,你有沒有事?”
“我好痛......”沈黎兒啜泣著,又看了看另一邊的正房:“我隻是不明白,姐姐為什麼放著親生的孩子不管,卻那樣袒護別人的孩子,莫非那孩子的來曆......”
許遂恒聞言渾身一僵,忽然冷冰冰看向我:“我那天就奇怪,薛國公府沒道理半途跑出個女兒來,還在想你究竟用了什麼手段......”
“是啊,薛國公府和侯府一向沒有往來的,”沈黎兒添油加醋,忽而誇張地一捂嘴,“那個薛禦史還參了遂恒哥哥你一本,又那樣袒護她,該不會......”
我冷眼看著她:“沈黎兒,茶館裏的說書人實在不能缺你這一位。”
許遂恒的思路卻已完全被牽著走:“來人!把少夫人和那女娃都關到柴房去!”
“我自己會走。”
我抱著元寶走出小院,向屋簷看了一眼,一個影子倏忽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