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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已近傍晚,一縷夕暉穿過窗欞灑在柴房的地麵上。

我解了長褂鋪在地上,同元寶坐著,拿小柴棒教她算術。

好在我一向治家嚴謹,柴房裏並不臟,沒有蟲鼠出沒,不至於嚇壞小孩。

元寶依偎在我懷中卻仍是有些不安,小小的孩童,居然歎了口氣。

“元寶有什麼傷心事呀?”我摸了摸她的發絲,這事本是我和許遂恒的恩怨,卻把她給牽連進來,其實有些愧疚。

小姑娘搖搖頭:“元寶沒有傷心的事,元寶是在為姨姨擔心。”

我很是訝異:“姨姨不是好好的麼?姨姨很快就帶元寶出去,不用擔心的。”

元寶一臉凝重道:“元寶是在想啊,和我們一起住的小哥哥雖然叫姨姨娘親,可總是捉弄咱們,今天那個叔叔又凶得不得了。姨姨以前在這裏過的該有多苦呀。”

小姑娘說話奶聲奶氣,我卻忍不住鼻酸。

南陽侯府十年主母生涯,其中艱辛唯有我自己知道,如今卻被一個小娃娃一語道出。

“姨姨不苦,將來都是好時光。”我吸了下鼻子,從懷裏掏出一個油紙包來:“元寶乖,吃了睡覺,睡醒了就沒事了。”

“呀,是酸棗糕!”見是那天沒吃成的點心,元寶瞬間忘記了周遭的環境,往我嘴裏先塞了一塊後,美滋滋吃起來。

天色愈見深沉,我抱著元寶入睡,醒來時夜色正濃。

“咚咚咚——”

有人在窗欞上敲了三聲。

“知道了,去吧。”我應了一聲,外邊便沒有了動靜。

我早有準備。

虧得從未對許遂恒抱過希望,這才三四天,便連表麵功夫都裝不下去了。

再睜眼,是被吵醒的。柴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開門的竟是許遂恒本人,滿臉堆著笑意。

他吃錯藥了?

我看向窗外,仍是黑沉沉的夜幕,天未拂曉。

這時間也不對呀?人不應該來得那麼快。

我抱著元寶站起身,正要開口,卻聽許遂恒怒斥起身邊的仆人來。、

“剛剛都說了給少夫人帶件裘衣防寒,耳朵都聾了麼?”

另一個聲音從外麵傳來:“世子若有這份體貼,尊夫人也不會被關進柴房了。”

我隱約猜到了些什麼,卻仍有疑惑,走出門一瞧,廊下竟是浩浩蕩蕩站了幾排人,最前麵的是一個穿著華麗的老嬤嬤。

元寶已經醒來,看見老嬤嬤,立刻拍了拍我的手臂跳了下來,跌跌撞撞奔到老嬤嬤懷裏:“奶娘,這裏的人欺負元寶和姨姨......”

童言童語,許遂恒卻是尷尬無比,局促地想要解釋:“這真的隻是誤會......”

那老嬤嬤不忙理他,倒先向我恭敬地福了福身:“小姐受驚了,主子交待老身好生照顧您和小小姐,恕我來遲了。”

“有勞了。”我點了點頭,元寶喊這老嬤嬤奶娘,看來,是攝政王祁修謹的人。

可是,怎麼來的是他們呢?

“嬤嬤您看,這都是誤會,天還沒亮,隨我去花廳喝杯粗茶,用些點心,”那邊許遂恒還在賠笑周旋:“國公爺麵前,還請您替我分說幾句。”

原來他是把一行人當作了薛國公府的,這倒也好。

“老身不敢。”老嬤嬤舉止有禮,言語中卻不客氣:“薛小姐才回來幾日,就被世子無故關進了柴房,若老身喝了您的茶,豈不是要進刑部的牢房?”

“沒有的事,沒有的事!”許遂恒已然冒了一腦門的汗:“此事隻怪我誤聽人言,改日一定登門向國公爺賠罪!”

也難怪他慌,剛把我和元寶關進柴房,還沒轄製,就半夜三更神兵天降。

南陽侯府空有爵位,跟真有實權的一比,不是雞蛋碰石頭麼?

“但願世子能言出必行。”老嬤嬤道理講罷,稍緩了些語氣:“那老身一行人為著照顧薛小姐,要在府上叨擾幾日,食宿自理,世子不介意吧?”

“求之不得,您請自便!”許遂恒拿帕子揩了揩額角,支使起侯府下人來:“沒眼色的東西,還不去給客人收拾下榻?”

一切拾掇好,天已拂曉,我恐元寶缺覺傷身,又喂了碗安神湯哄她睡了,才走出房門準備梳洗。

這一瞧不打緊,院子裏掃地的、除塵的、挑水的、擦磚的、澆花的人各司其職,原本不算小的院子竟占得滿滿當當的。

呃,我這院裏好像本來也沒多少活要做吧,祁修謹這一揮手送了那麼多人過來,倒讓我有些不好意思。

“薛小姐不必拘束。”元寶的奶娘江嬤嬤含笑從屋裏出來,安撫我道:“王爺就是怕您太累了,因此送這些人過來,有什麼事就叫他們去做,當作自家的一樣。”

“辛苦嬤嬤了。不過我還有一事不明。昨夜我派了人去知會國公府,為何,為何來的卻是您?”我終於忍不住道出疑惑。

“是這樣,昨夜王爺與親衛恰好路過,見幾位姑娘從侯府翻牆出來,恐是薛小姐這裏有事端,攔下問清後,便打發奴婢等人過來了。到底,祁王府比薛國公府更近些嘛。”

“原來如此。”這位攝政王考慮得還挺周全,也著實疼愛女兒。

隻是,他為何會半夜路過南陽侯府呢?

我按了按額角,祁修謹的想法且不去猜,還是先去做我該做的事吧。

這一日,有了江嬤嬤等人幫手,我便可將更多心思用在為元寶解毒上,比往日輕鬆了許多。

掌燈時分,思路上又有了新的進展,忙不迭地提筆寫下,翠玉卻說許遂恒的人過來了,那邊設了宴給我賠罪。

宴無好宴,隻是,我倒想看看他們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等我帶著江嬤嬤一行人到了秋葉廳,遠遠便看見沈黎兒依偎在許遂恒身上,扭股糖似的。

簡直多看傷眼。

見我走近,沈黎兒才不情不願地讓開主位,自己挪到側邊的一個席位上。

我不以為意,正要落座,卻被一隻手攔住了。

“早就聽說侯門規矩最嚴,今日老身卻長了見聞,不知主母與主君用飯,妾室不在一旁伺候反先落座,是哪門子的禮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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