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循聲望去，看見姐姐踉蹌而來。

才意識到方才因為太過心痛而忽視了與姐姐的感應。

姐姐看過來的眼中滿是焦急，渾身的皮肉早已破碎不成樣子，終於在進門的那一瞬重重地摔在地上。

再也沒有了生息。

姐姐的魂魄離體向我尋來。

我心疼地抱著她，還未來得及詢問，便看見王世賢緊隨而來。

堂堂八尺男兒竟毫不猶豫地在上官千金身前跪倒，恭敬地獻上姐姐的花根。

我怎麼忘了，沈良才與我那姐夫王世賢同去上京。

二人同窗多載，情同手足，如今的情形王世賢又怎麼會置身事外。

姐姐哀怨地望向前方，忍不住歎息。

地上散落的牡丹花瓣被碾碎又踩進泥土裏。

一如我們姐妹此時的心境。

我和姐姐本是生在這嶗山上的兩株千年紅白牡丹。

我名為紅藥，姐姐喚作白玉。

雖已經修煉化為人形，但牡丹花本體才是我們的命脈所在。

我們姐妹二人受一高人指點在嶗山太清宮陪伴兩個窮苦書生讀書。

隻因本朝國運將盡，急需賢良之才力挽狂瀾。

事成之後，我們姐妹便能攢滿功德，飛升上神。

姐姐比我早一年修成人身。

為了順理成章地伴讀，姐姐嫁給了書生王世賢。

她洗衣做飯，挑水種菜，盡心盡力為王世賢解決了所有讀書以外的困擾。

兩人漸生情愫，等我化為人身之時姐姐已經生下一子，名為寶兒。

而我化身之時恰被沈良才撞見。

我與姐姐不得已向他二人坦白了花仙的身份。

沈良才得知後不驚反喜，稱讚牡丹為國色天香。

他的態度讓我欣喜。

我答應嫁給他做妻子，他答應我定會考取功名，為我掙一身狀元娘子的鳳冠霞帔。

而王世賢亦是立下誓言。

得此花仙娘子，賢良淑德，必得金榜題名才能與之相配。

他日加官晉爵，定會十裏紅妝再娶姐姐一回。

昔日的真情誓言似乎還回蕩在耳邊，而人心早已千變萬化。

如今的王世賢眼裏早已不再澄澈，正直勾勾地盯著那上官小姐。

上官蘭心察覺到他的視線，嬌嗔著故作生氣地將手裏的帕子甩過去。

“王公子倒是利落，麵對那般美貌的妻子竟也下得去手嗎？”

王世賢這才意猶未盡地別開眼，而後順手把帕子塞進了袖口中。

我泛起陣陣惡心，但看見姐姐紅腫的眼睛時又將要罵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姐姐是用情至深的，此時她心裏定是刀割一樣的疼。

“人妖本就殊途，從前我是著了她的妖術才與她做了幾年夫妻，我對她從未有過真心。”

“今日見了上官小姐，我才知世間竟還有如此貌若天仙的美人，從前真是瞎了眼。原來小姐這樣的才當是良配。”

“至於那妖女嘛，能入得小姐的藥，為小姐排憂解難是她的福分。”

王世賢越說越興奮，磨著膝蓋一寸一寸地蹭到上官蘭心的腳邊貪婪地望著她。

那眼神就像是饑腸轆轆的野狗見到了手拿肉包的主人，令人不適。

他全然忘了就在不遠處，他發妻殘破不堪的屍身已經變得僵硬。

我虛浮的身形一晃，終於落下兩行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