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春宵一夜

趙無端頭沉如鐵，盯著看了半天才看出眼前的美人正是嬌蕊。

她身上隻穿了一襲齊胸襦裙，大半酥胸與整個肩膀都全然袒露，發髻頹在一側。她麵上雖是脂殘粉褪，沒那麼精致，亦沒那麼端正典雅，卻愈發透出一種紛亂又慵懶的魅惑……

趙無端尷尬地道：“我記得……我是自己睡了的，並沒有叫人陪。”他說著，赤著雙足踏在棗木地板上站起身，走來走去，才從地上淩亂的衣衫中，找到自己的中衣。

他麵上是鎮定的，可是連續係了多次也沒係上的衣帶，卻將心思全部泄露……

若睡得是其它女子還好說，可是這個女子是嬌蕊，趙無端就不得不提防。

嬌蕊一笑，柔柔起身，自屏風上扯下自己的羅衫，緩緩穿好道：“司樂昨夜醉了，拉著小女不放。奴家再三掙脫，隻是掙不脫，春宵一夜，司樂竟要不認？”

“我怎麼不記得……”趙無端緩緩走到窗前，以便與嬌蕊保持距離。

他昨夜是喝醉了，不過他記得很清楚，自他進入宴會一開始便認出了嬌蕊——正是因為馬車出事受傷而落選梨園的女子。

這女子後來還曾找過他一趟，說了雲鬟許多不堪的話。

因此，趙無端便有意與她保持距離，即便聽她演奏琵琶技藝如舊，心中惜才，卻也沒有露出半分。

“司樂醉了，怕是記不清了……可小女記得很清楚，司樂性急得秀，險些扯壞小女的衣衫呢……”薄而透的羅衣不過掩住了嬌蕊端正的肩和骨肉勻停的手臂而已，齊胸孺裙之上露出一截雪白胸脯仍然袒露，滿身滿麵的媚色，步步向趙無端進逼。

五月的燥熱令趙無端難以安定，迅速走開，取了案上太上皇賜的那把折扇，一邊扇著，一邊又將昨夜的事情細細回憶一遍。

昨夜眾人敬酒頗多，他亦因為太上皇賜下的折扇心中高興而多喝了幾杯，但是他絕對沒有嬌蕊所說的越矩之事。

“我沒有。”趙無端不想跟她多糾纏，“你若非說有，那便有。我自會與媽媽結賬，不會虧待你的。”

嬌蕊嘻嘻一笑道：“可是小女並未賣身在這樓裏，用銀錢，是解決不了此事的。”

趙無端這才察覺到不對，深深凝望著她道：“你什麼意思？我喝的是酒，不是迷魂湯，我自己做了什麼，我自己心裏清楚。我絕對沒有碰你，給你錢隻是想息事寧人。怎麼，你倒不願意息事寧人了？”

“小女是被邀來彈琵琶，品音律的，不是這樓裏的姑娘。我衣衫不整地跟司樂在這房間裏待了一夜，橫豎是清白不了了。小女若是去府衙，告司樂對小女用強，玷汙小女清白。司樂猜，司樂在梨園的差事，還做不做得下去？”

趙無端震驚地望了她半晌，才終於冷笑出聲：“小小女子，粗淺手段，也想攀誣我？我是這樓裏的熟客，自有人會為我作證。你休想！”

嬌蕊卻也不怕，反而欺身近前，楚楚可憐地道：“我非樂籍，乃是良家女子，隻因喜歡琵琶才自小苦練。咱們一個是誌得意滿，酒醉身強的風流樂籍，一個是潦倒落魄，嬌弱無力的小女子，又這副模樣呆了一夜，自然是我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樂籍賤民自來被人看不起，況且趙無端現在確實剛得一點聖寵，就更容易被人看成是小人得誌，欺壓良善的卑劣之徒！

況且，即便府衙不判趙無端有罪，這事傳到梨園，他也無顏再見那些在梨園朝夕相處的女同僚了。

尤其是雲鬟，她又將如何看待他？

可趙無端自小便混跡於風流場中，此類事又不是沒見過，也不至於就這麼被她逼得毫無招架之力。

他仍舊鎮定地道：“你一個良家女子，主動來這煙花之地，這本身就不清白了。我也是你們邀著過去，不斷被敬酒，這動機就已經很可疑。而且，有那麼多眼睛看著呢，你的這桶臟水潑不到我身上！你打這種兩頭皆虧的算盤，究竟想幹什麼？”

“司樂這是虛張聲勢呢！”嬌蕊嫣然一笑，“你可不想惹上這樣的官司吧……此事誠如司樂所說，我也不清白了，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要不司樂納了我，要不司樂舉薦我入梨園，有了衣食俸祿，纏頭賞賜，我自能好好活下去，也就不會再為難司樂了……”

趙無端總算明白過去，不禁哈哈一笑道：“原來你是為了進入梨園，才設下此局呀。”

“不錯。”事到如今，嬌蕊也不遮掩了，“我雖是良家女子，可是家中薄產早已因戰亂損毀，日子已經過不下去。若能到梨園當個樂伎，一來是有俸祿以供家用，二來還能得厚厚的賞賜積蓄財產。若我此次再不能入梨園，就隻好賣身了。還求……司樂疼我！”

趙無端搖頭歎道：“你還說，雲鬟為了入梨園不惜自薦枕席，可真正這麼做的卻是你。你可真能豁得出去！”

嬌蕊苦笑道：“已是窮途末路了，我還有什麼豁不出去的。我是吃不了苦的，隻要能錦衣玉食，清白、臉麵、身份，都算得了什麼？”

“你很坦白。隻是琵琶乃梨園諸樂首席，不肯輕易聘人……”

嬌蕊忙道：“我不差的！司樂聽過我演奏，我至少，至少比那個……叫雲鬟的強些吧！”

趙無端搖頭道：“她悟性極高，入梨園學了這些時日，你是拍馬也比不上她了。”

嬌蕊一直鎮定自若，此時聽趙無端如此道，才覺唯一的依仗也沒了，麵上一陣慌亂。

她眼眸一轉，忽然又嫵媚一笑，撲進趙無端懷中，柔柔地道：“那她肯……肯這樣對司樂嗎？”

趙無端立刻張開雙手，以免碰到她的身體。

可是她那柔軟的身子就那麼癱軟在他懷中，身上的香氣混了酒氣，一直往他鼻子裏鑽……他低頭望著她，如此做小伏低，卑微至極，心道，雲鬟如何會肯……

想那韋映何等威風凜凜，英姿勃發，她說不要，便棄之如蔽履。轉頭又有一個郡王殿下對她獻殷勤……

“隻要司樂肯舉薦我，司樂要我做什麼可以。”嬌蕊見他低頭看來，眼中分明有憐惜之意，便愈發楚楚可憐地道。

“你就不怕，我白白要了你的人，卻又不肯舉薦你入梨園，你人財兩空？”

嬌蕊滿麵含春，輕輕勾住趙無端的衣帶，一對媚眼直勾勾地盯著他道：“也好。那我就得了司樂這般品貌的郎君，也不算虧。你是梨園司樂，我跟了你，你的俸祿不也是我的俸祿了嗎？”

她赤著的足緩緩點起，雙唇一點點向趙無端唇上湊去。

趙無端微微垂首，見她鬢發淩亂，後腦有許多亂發篷著，有的虛虛掩著她膩白如脂的後頸，有的則被汗水打濕，交纏在她白皙的脖頸上。她的臉頰飽滿嬌嫩，耳垂看起來也是那樣柔那樣軟，映著一縷朝陽，微微透出些紅意……

竟……很像雲鬟的……

趙無端喉結一動，眼簾半垂。

聽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