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初遇之歡

李適不明就裏，隻以為她這是還生氣。

他全然沒有郡王的架子，好聲好氣地解釋：“雲鬟你一定要相信我，我送你東西決計不是敷衍你的意思，那年秋天，我在陝州賞菊宴上，看你跳了那一支舞，便對你念念不忘。我還記得那天你穿的舞衣上繡的是海棠。所以一看到這支釵，就覺得很配你……”

雲鬟記性極好，說是過目不忘也不為過。

不過她對於自己不在乎的人和事，便不會放在心上。此時聽他提到陝州賞菊宴，細細回想，這才想起，那時她小娘還在世，使了手段才得以到那個宴會上獻舞。為的就是當地的太守會赴宴，當著他的麵大展舞技，引他注意，再請他舉薦入梨園。

雲鬟貌美，又舞姿動人，那赴宴的文人雅士皆是多情之輩，待她一舞畢，就紛紛過來搭話。

看樣子，李適就是許多搭話人中的一個。

“我記得那天，我抱了把琵琶，跳了我新編的《綠腰》舞……”

“是。望雲樓裏又見到你後，我聽說你在找曲譜。我也不知你是不是找那本《綠腰》，隻是我手上剛好有，便叫人給你送了過去。”

原來從這裏開始，她就誤會了！

“其實那天我會去賞菊宴上，也是個意外。我本是要去洛陽接我母妃的，隻因母妃愛菊，我便想著去看一看，或許真有名種，就帶著獻給母妃，或許能討她一點歡喜。誰知，竟然叫我遇到你這朵海棠花……”

比起為韋映略圓潤一些的鳳眼，李適的鳳眼好似是用小刻刀精挑細刻得一般工整深邃。本是矜貴孤高的，但此刻是帶了笑意凝望著雲鬟，眼下堆起臥蠶，眼波盈盈宛若清潭。

雲鬟無言以對，無力地道：“郡王殿下繆讚了！奴不過卑賤樂籍，本就是傾盡所有，討君一笑，殿下又何必放在心上。”

李適緊緊抓住她的雙臂，乞求道：“不要再說這種氣話了，那時我問你何處還能再見你，你說城東胡姬酒肆。我之所以沒能找你，乃是因為到洛陽後，未能找到母妃，心裏著急，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雲鬟也想起來，那時跳完第一支舞才知，那個太守不會來了，過來赴宴的其他人都是文人雅士，無官無職，並無向梨園舉薦人才之權，後麵的舞跳了也無用。

她和小娘都十分失落，對於搭話的人，便都幾句話給糊弄了過去。

確實有一個文士打扮的少年，過來對她說，因為有急事，需要趕緊離開了，希望還能再見到她。她心中鬱鬱，便隨口編了個地方，稱自己常年在那裏賣藝，讓他隻管去那裏找便是。

原來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陰差陽錯，沒能找去，也就沒有識破雲鬟的敷衍糊弄。

這誤會就一直誤會到了現在。他以為她有意，隻是自己未能前往尋找，錯失了姻緣而已。

現在想來，那句“華筵九秋暮，飛袂拂雲雨”原來句句寫實。

雲鬟將金釵放在書中還給韋映，韋映會有那樣的反應，也在情理之中了。

真相，無趣至極。

那個撩動她心弦的男子，原來隻是借了別人的細心與體貼。

轉而又想到，並非全然是自己自作聰明，才一直誤會到現在的。那夜月下，她分明跟韋映一一提過，“他”送的那些禮物，曲譜、金釵、披帛還有詩句。她是誤會了，可是既然不是他送的，那心裏就該比所有人都要清楚明白。

為何還要默認？！

雲鬟心中氣憤難堪，竟湧出一股傷心之意，蹙眉垂眸，隻是一味發呆。

李適卻隻覺得她這個樣子，十分柔順可愛，將手中的金釵替她簪好，動作輕柔而認真，仿佛在做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似的。

待到簪好，又凝望著她道：“極美……”說著將她攬入懷中。

雲鬟本在自顧自想心事，對他所言所行皆不在意，隻待這一抱，才算醒轉過來，立時推開他道：“殿下，不可！”

掙紮之間，她轉頭看到趙無端和韋映就站的回廊那一頭，更是怒火中燒，忽然就不掙紮了，還抬手扶了扶頭上的金釵。

李適也看到有人在，便道：“此處不便，你隨我來，我還有好些話沒跟你說完。”不由分說，他就拉起雲鬟的手，向前走去。

韋映和趙無端眼望著兩人消失在視野中，都無奈地佇立在那裏，默然不語。

趙無端實在沒想到，去了一個英武神俊的金吾衛，又來一個清俊無儔的美郡王。

她小小年紀，哪裏學來的這些好手段？！

趙無端油然怒起，酸楚譏諷：“這就是她非要進大明宮，入梨園的目的嗎？”

韋映還記得，她方才轉頭看到自己的滿麵怒容，又特特扶了扶金釵，顯然是知道真相了，悵然道：“總歸不是為了你我。”

趙無端轉頭望他一眼，心道，若是他，我尚且還能博上一博；若是奉節郡王，那我與他皆無希望了，反倒同情地道：“待端午宴結束，我請翊衛去平康坊喝上一盅，如何？”

韋映道：“有人請，自當去。”

趙無端道：“好，待筵席結束，在下去尋翊衛。”說罷，便悶悶地回去當差。

韋映卻兀自站在那裏，望著雲鬟與李適消失的方向，出神許久。

他隻恨目光透不過那根柱子，看不見他們在做什麼，又是什麼神情？兩兩相望，互訴衷腸？她現在可以當著他的麵誇他的詩文了，他定然歡喜非常吧？

越想越多，越多越想，真是白爪撓心。

其實，韋映所想的那些情景，其實都沒有發生。

一走到那個拐角處，雲鬟便一眼瞧見柳明珠動身了，領著幾個奉茶宮女正往茶室去，連忙對李適道：“有話一會再說，奴此刻還有事，需得趕緊過去。”

李適忙問：“什麼事？我陪你一起。”

雲鬟笑道：“殿下見奴一麵尚且要避著眾人，看來也不想讓太子知道。如今奴要辦一點私事，殿下豈可同去？”

“那……我在此處等你回來？”

雲鬟急著走，又覺得他這人頗有幾分癡意，怕他會偷偷跟過去，讓他在此處等著倒好些，於是道：“也好。那就有勞殿下在此處等著了。”說完欲走，又瞥見他腰間的金魚袋，靈機一動，“可否借殿下的金魚袋一用？”

李適立刻解下遞給她，道：“快去快回。”

雲鬟敷衍著點一下頭，拿了魚袋便急步往茶室趕去。

好在走進去時，一切剛剛好。

柳明珠正吩咐奉茶宮女道：“此時，太上皇與諸位殿下正用正餐，自有好湯好水，不會用茶水。待用完餐食，就需要奉上加了薑絲胡椒煎的蒙頂茶來給太上皇和諸位殿下暖胃。一旦加了胡椒，茶色免不了會有些渾濁，需要換上越州青瓷茶盞盛茶水，方能襯得茶湯清亮些。不過，太上皇喜歡用青色琉璃盞。”

柳明珠說到這裏，看到雲鬟走了進來，便道：“這位樂工小娘子，想必是走錯了路？”

雲鬟道：“並未走錯，確實有事才過來的。姐姐先忙姐姐的，我的事隨後再說也不遲……”她說著，便自顧自在茶室中走走看看。

柳明珠疑惑地晲她一眼，才又接著一邊取茶餅、茶盞，一邊繼繼吩咐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