蕩平異心
“他們是衝我來的,你藏好,他們不敢動你。”謝昭玉還想說什麼,卻被虞生歡推到了一棵樹後,隻聽她對躲在暗處的人大聲說:“端敏公主什麼地位,你們都清楚,如果她受了傷,太後和謝家不會輕放過你們,有什麼事衝我來就是了,讓她走!”
“你還是先自保吧!”有人喝了一聲,接著就有一時數不清的刺客從林子裏冒了出來,看得一旁的謝昭玉膽寒。
“用這麼多人來殺我一個,看來你們的主子謹慎的很啊。”
“別想套話!”
沒再言語,那十數人拔刀出來,虞生歡也不慌,抽出腰間的扇子展了開來,用熊丘告訴她的技巧,將扇子狠狠朝那幾人扇去,原本藏在扇褶裏的毒針都飛了出去,一時間命中五人,皆是立即身亡。
接著虞生歡就將匕首抽了出來,以防守為主,同那幾人纏鬥起來,那身形也是詭異,像水中魚一樣滑不溜秋,幾輪下來隻是受了些皮肉傷,幾人正頭疼哪裏來的這樣的詭異功夫,突然林外傳來兵甲相撞之聲,伴隨而來還有震耳發聵的馬啼聲。
竟然是援兵來了,他們原先忌憚著端敏公主沒有動手,沒想到竟然錯失了良機。
可是任務不能失敗!為首的人發了狠,提刀向虞生歡刺去,沒想到這次竟然很輕易就刺中了虞生歡的腹部,他從虞生歡的眼睛裏讀出了刻意,隻是沒時間去細細斟酌,準備將刀拔出來,沒想到虞生歡竟然死死地抓住了刀身,那人隻能棄刀而逃。
虞生歡跪倒在地,疼得渾身冷汗,腹部血流不止,謝昭玉連忙跑上來,鼓起勇氣就要給虞生歡拔了那把刀,虞生歡連忙阻止:“別……祖宗……你拔了……我就真死了……”
她臉色蒼白,說話聲音如同哀求一般,謝昭玉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虞羲都帶著半路遇到的軍隊來了,早已準備好的熊丘跑過來,將虞生歡抱了起來,喊著醫師。
見著熊丘,虞生歡這才放心地昏了過去。
“端敏?你怎麼在這裏?”虞羲都這才注意到這個哭得慘兮兮的女孩正是端敏公主謝昭玉。
“羲都哥哥……”謝昭玉又開始哭,“嚇死我了……剛剛有刺客……我……”
“回去吧,母後還在找你呢。”
“……嗯……”被嚇到的謝昭玉也不敢問別的,就在虞羲都的護送之下回去了。
她回去之後才聽說攝政王遇刺了,驚魂未定之外隻覺得奇怪,今天怎麼那麼多人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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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政王屢次遇刺,這次更是在太後的眼皮子底下受了重傷昏迷不醒,太後震怒,要徹查此事,但是除了現場留下的泉城鐵,什麼有用的信息都沒有,謝昭玉算是個人證,可是她久居深宮,基本上除了身邊的侍從,誰也不認識,再加上驚嚇過度,回去之後就暈倒了,太後就嚴令禁止在她麵前提起這件事。
後來沒人跟謝昭玉提起這件事,也沒人跟她描述攝政王遇刺的情形,謝昭玉就這麼陰差陽錯地將虞生歡認成了一個貴公子,並且一直藏在心裏,準備找合適的時機再說出來。
虞生歡自回去之後,就昏迷不醒,那刀傷很深,是確確實實下了狠手的,上麵還塗了一層毒液,好容易將人救活之後,她也是日日昏沉,吐血不止,連藥都灌不進去,太醫每天出入,攝政王府上下幾乎亂了套。
偏偏遇上各國主政者該到帝都述職,虞生歡命懸一線未去,玉天子過問後,得知主政者遇刺之事,震怒不已,要求衛明國查個水落石出。
雪上加霜,原本簽訂了議和文書的燕止國聽聞此事,擔心是衛明國的詭計,不想讓文書生效,再度陳兵南境五州,可這時鎮南王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南境危急。
皇帝年幼,攝政王垂危,大理寺加刑部把矛頭直指戶部,想要追究泉城鐵的事情,太後冒著風險站了出來,並且派宣城王虞羲都到北境泉城去查案,戶部官員大半入獄,隻是被扣在攝政王府的戶部尚書鳳修林早就不知所蹤。
這是誰也沒想到的,虞生歡出事,竟然給衛明國帶來了這樣的危難。
各部焦頭爛額之時,戶部尚書鳳修林竟然從北境泉城回來了。
前殿前指揮使南河一路護送他到了議政殿太後麵前,竟然無人敢攔。
多日未曾進食的虞生歡正在喝藥,得到了這個消息還有些詫異,沒想到鳳修林這麼快就回來了,就算有南河的護送,能這麼快查清事情原委,說明他自己也不是省油的燈。人畜無害的模樣用來迷惑世人,可就算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更何況是偽裝兔子的狼呢?
“老侯,備車。”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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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坐在龍椅上,懵懵懂懂,太後在珠簾之後看著狼狽的鳳修林伏跪在地上,責問到底怎麼回事。
鳳修林下跪,給太後呈上了一份文書。
他這段日子忙得麵黃肌瘦,加上沿路刺殺,所以頗為狼狽,此刻卻字字有力,道:“就在半月前,攝政王殿下在明岩山上遇刺,此刻所持凶器為泉城鐵,此事被他人得知,大理寺卿下批文抓捕微臣,幸蒙殿下信任,將臣帶進了攝政王府,並讓南河大人護送臣去北境查案,微臣幸不辱命,在南河大人的幫助之下,查明泉城鐵礦主管官員已被賄賂,大批的泉城鐵,落在了禮部尚書王海容大人和殿前指揮使林升勖大人的手中,除此之外,泉城鐵並無其他流出。這是罪證。”
“是了……”孫明世像是突然被點醒,他這幾天也是急的眼下烏青一片,道,“前些日子攝政王殿下籌款,就這二位被索要的最多,難不成是心懷恨意?”
“禮部尚書和殿前指揮使何在?”太後立即就要追責。
這時眾人才發現這兩人根本不在殿中。
外麵穿來異動,像是有人帶兵攻了進來。
“禁衛統領韓岩何在?!外麵發生了何事?!”孫明世喝問,這時外麵有內宦連爬帶滾跑了進來,一邊跑還一邊大聲喊著。
“不好了!禮部尚書,殿前指揮使,禁衛統領韓岩等人帶兵攻進來了!”
狗急跳牆。
太後臨危不亂,讓人護送小皇帝回內宮,沒想到小皇帝拒絕了,他一個人走到了殿門前,看著昔日守護他的禁衛,此刻都向他而來。
他就站在那裏,像個人偶一樣,不肯後退,呆呆地,好像是要親眼看著這天地如何覆滅。
太後有些慌,不知道皇帝這是怎麼了,她下令讓人強行將小皇帝抱到內宮裏去,沒想到此刻外麵有了變數,不知道是哪裏來的另一支隊伍如海潮般湧了進來,呼喝之聲令人膽寒,身著寒光鐵甲,戴著麵具,騎著精壯的馬衝入了皇城,他們所向披靡,血紅的戰旗展開,立馬有人認了出來:“是鎮南王秦方域!他提前到京了!”
衝在前麵的那個青年尤為勇猛,眉目淩厲如刀刻斧鑿,內蘊戾氣,他就像是雪地裏出來的頭狼那般,京都裏錦衣玉食養出來的禁衛在他麵前都是紙做的一般,抵不住他的一擊。
很難想象,這樣的人竟然會輸給燕止國的軍隊。
鳳修林還在原地,轉身看著鎮南王的軍隊,得勝隻不過是一時半會的事情,可是虞生歡怎麼辦呢?鎮南王回來必定要追問克扣軍糧一事,現在的虞生歡受得住嗎?
這次看來,克扣軍糧的事情也不一定是虞生歡做的,可是鎮南王會給她解釋的機會嗎?
今天這件事結束之後,鎮南王會怎麼對待虞生歡呢?
鳳修林的腦子飛快轉著。
冷不防地,一支箭劃破長空,發出尖嘯之聲,從高處射中了禮部尚書王海容。
眾人又看過去,發現竟然是虞生歡站在城牆上,她雙頰凹陷,麵色蒼白看上去搖搖欲墜,但是手裏的弓箭穩穩地,又一箭,射中了疲於攻守的林升勖。
叛亂很快平息,虞生歡慢慢走到了殿前,站在了小皇帝麵前,看著滿地伏屍的皇城,一言不發,麵無表情,看上去冷血極了。
“秦方域!”王海容拚命朝鎮南王喊著,“你為什麼幫她!她可是害你兵敗!”
秦方域看也不看他們,拂了拂盔甲上的血,走到了殿前,向皇帝和太後行禮:“臣拜見陛下,太後,還有攝政王殿下。”
太後點頭應下,定下了心神,想著稍後再嘉獎秦方域,站在高處,向下麵的叛賊問道:“王海容,林升勖,你們可知罪?”
“我何罪之有?!我不過是想清君側!她是禍國小人!我若是不這麼做,陛下和娘娘就會永遠被這個國賊蒙蔽!我何罪之有?!清君側有什麼錯?!若不是她克扣軍糧,又怎麼會輸給燕止國?鎮南王?!此仇不報,更待何時?!你為何要屈居於國賊之下?!”他這般聲嘶力竭的喊著,倒讓人真的覺得他赤膽忠心一片。
“誰是國賊。”虞生歡平靜地問,聲音還有些弱,卻真的把王海容問住了。
“自然是你!”
“明明是你。”這次說話的不是虞生歡,而是鎮南王秦方域,他說話也外透著戾氣,讓人不敢反駁。
這下不隻是王海容,更是滿朝文武都噤聲了。
“攝政王殿下早已派人將證據交給了我,並連下了五道命令催促我回京,就是為了防止你們作亂,”秦方域說著,從懷裏拿出了一份文書交給太後,“衛明燕止兩軍剛開始交戰之前,要糧的文書由我親簽,發送回京都。攝政王克扣軍糧的謠言傳出來,是因為戶部實發糧食為六十萬石,可最後我們到手隻有四十萬石。”
“失蹤的二十萬石都是軍糧,不可能走官道偷運,而此次的運糧官正是當初王海容親自提拔的人。殿下調來了運輸軍糧那一段時間的記載,發現在稚州境內,糧食就一點點少了,也就是那一段時間,王家的商戶頻繁出入於稚州采貨,後來穎州境內的王家商庫裏,就陸續出現了一批來路不明的糧食,為保萬一,還分了好幾個庫房。”
孫明世想起了什麼:“那穎州境內水患難以解決,糧食價高,莫非都是王家在掌控?”
一語點醒夢中人。
“所有人都認為你是我的黨羽,不敢去查你,你卻把這些事情推在了我的頭上。我再蠢,再貪得無厭,也不會把心思動到國家安危上去,”虞生歡道,無力而蒼白,但是從骨子裏透出冷血,眼睛微弱的溫度明滅,“我之前差點死掉,也是因為你想殺了我。就為了點糧食賺的錢,看來你的目光也不太長遠,可惜的是,你把我送進了棺材,我還是爬了出來。”
“你自己做了些什麼,還需要我一一說出來嗎?!”王海容咆哮著,聲嘶力竭,“人人都以為我是你的黨羽,可是我從你這裏得到過什麼?好一個攝政王!哈哈哈哈哈……”
他瘋魔了一般地笑著,虞生歡卻冷眼看著他。
沒多久,王海容就在所有人麵前絕了氣——虞生歡剛剛射出的那一箭上,塗了毒藥,比虞生歡中的毒藥要凶狠百倍。
她站在大殿前,聽著雷聲陣陣,卻巋然不動,瘦削的身,素白的衣,披散下來的青絲在風中微微搖曳,她就站在那裏,卻沒有人再對她有殺心。
所有人都明白了,虞生歡不能死,她的死會直接導致衛明國陷入險境,就像這一次,玉天子問罪,燕止國陳兵,都是因為她命懸一線,若不是因為她算無遺策,秦方域也不會快馬加鞭趕回來,那些人就會打著清君側的幌子來控製京都,如果不是她,這次他們真的都逃不出去了。
一直站在殿內的鳳修林看著虞生歡單薄的背影,突然猜到了什麼。
她讓自己去查案,隻要查出了誰是刺客就可以讓他們伏罪,為什麼還要以身犯險呢?乖乖在攝政王府等著不就好了嗎?
可是她沒有,甚至把最得力的南河派了出去,她讓自己陷入了絕境,讓衛明國也陷入險境,因為她要讓這衛明國裏的每一個人都明白:哪怕她該死,卻不能死。
這樣,要殺她的人才不會絡繹不絕。
這樣,所有人都會投鼠忌器。
她看似什麼都沒做,卻在背後安排好了一切。
這樣的人,真的是他討厭的攝政王嗎?
虞生歡站在殿前,小皇帝站在她身後,小小的身子完全被虞生歡的影子給罩住了。
沒人說話,隻有虞生歡慢慢回頭,對著虞羲和跪下了。
“國賊已除,陛下萬安,千秋萬世。”沒有情感流露的眼睛平靜如水,眼角的淚痣在蒼白的皮膚上更加明顯,更加堅毅。
她穩穩拜下。
虞羲和嗓子還有些啞,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