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日頭已經西斜,殘存的晚霞還在為這座城市提供黑夜前的最後一絲光線。街上的路燈陸續開始亮了起來。
張誌剛正彎著腰,仔細在菜籃中挑選今天賣剩的、還算新鮮的菜,準備在關檔後送給趙奶奶家。
一行五人突然衝進菜檔,張誌剛抬頭一看,瞬間心頭一沉。
他輕歎了一口氣,仍禮貌地招呼著他們進店。他從樓梯角處抽出幾張紅色塑料凳,請他們坐下。
這些人顯然不是第一次來了。帶頭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男人,皮膚黝黑,剪著平頭,張誌剛認出這是王建國的外甥,叫熊良才,上次也是他帶頭過來鬧事,而其餘幾個則分別是王建國的弟弟、妹妹、侄子和侄媳。
“小梅,你帶著孩子們先回家寫作業吧。”張誌剛轉頭對妻子說。
姚小梅神色慌張。她生怕丈夫一人難以應對,並不想離開檔口。
“快去吧,沒事的。”張誌剛一邊催促著妻子,一邊自己拉著張凳子坐下。
姚小梅還想說些什麼,張誌剛板著臉示意她快點離開,她這才憂心忡忡地帶著孩子們離開。
張誌剛和眼前這一行不速之客擠在小小的檔口裏,氣氛逐漸緊張了起來。
“小張,上次我們的提議,你考慮得怎麼樣?”王建國的弟弟開口打破了沉默。
“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得到否定答案後,五個人中,有的人表現出不滿,有的人則露出狠厲的神色。
王建國的弟弟繼續說:“上次,該說的都已經說了,這房子是王建國的財產,我們是王建國的血緣至親,他死了,這房子當然由是王家人來繼承。
不管你用了什麼手段,哄得我哥說要把房子送你,這房子是不可能真給你的,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我們提出給你十萬元作為補償,那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提到王建國,往日相處的點點滴滴浮上張誌剛的心頭,他想起王建國臨終時對他說的話,心中一陣悲涼和憤怒。
張誌剛緊緊攥住雙拳,極力地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血緣至親?這麼多年,你們來看過王伯幾次?他生病住院了那麼多回,你們誰來照顧過?王伯臨終前,你們誰來看望過?他的後事,你們又有誰出過一點力?
什麼血緣至親會這麼冷漠,對待王伯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是你們先寒了他的心,他才不想讓房子落到你們手上。今天不是我張誌剛要這個房子,是王伯堅持要給我,我必須遵照他的遺願。”
見張誌剛不僅完全沒有妥協的意思,還膽敢指責起他們,一行人瞬間惱羞成怒。
熊良才突然咆哮起來:“還輪不到你一個外人來教訓我們,什麼不想要這個房子,說得真好聽,當婊子還想立牌坊!你敢說你不是貪老頭的錢嗎?不是你的東西,你也吞得下,當心天打雷劈!”
氣氛開始劍拔弩張。
“不是你要這個房子?我都不好意思戳破你!”
“你處心積慮就是為了房子,要不然誰會對一個陌生老頭無事獻殷勤?平白無故住了那麼久,我們沒管你要租金都已經是便宜你了。”
“老頭身體好好的,怎麼說沒就沒了?老頭指不定就是給你們夫妻倆搞死的,好早點拿到房子,我們報警把你抓了,看你還老不老實!”
“我看是有些不要臉的窩囊廢,是拿了自己的老婆去換房子吧!”
王建國的親戚們你一句我一句,惡毒的揣測和刺耳的謾罵像一窩毒蟲一樣包圍著張誌剛,直往他的的耳朵裏鑽,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嗡嗡”直響。
張誌剛氣憤地咬緊後槽牙,額頭上的青筋暴起,終於忍無可忍,怒吼道:“你們要報警要起訴就去,不要再嘴裏不幹不淨地汙蔑我們!王伯的意願已經經過公證,是有法律效力的!我不怕你們!”
熊良才凶神惡煞地瞪著張誌剛,一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的表情。他從凳子上暴跳而起,好在旁邊的兩人及時拽住了他的手臂,這才製止了一場可怕的暴力事件。
熊良才怒氣未消,隻覺一股暴怒無處釋放,他氣鼓鼓地環顧左右後,一個箭步上前,揚起手將置於一旁的鐵架子推翻,“哐”的一聲,生薑和大蒜散落一地。
“少拿法律來嚇我們,那就走著瞧!”熊良才惡狠狠地啐道。
一行人罵罵咧咧地離開。
張誌剛看著他們的背影,身體仍感覺到餘顫,他無奈地俯身收拾一地狼藉。
雖然早就預料到了今天的場麵,也知道前麵還有更大的疾風驟雨在等待著他,但他有抗爭到底的決心,為了自己,為了王建國,更為了公理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