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我會把阿娘的話奉為神諭,她說欺負我的都是壞小孩,我就不和壞小孩一起玩。
隻是十裏八鄉被送到私塾裏的,從頭到尾也隻有一個叫李苑的小書呆子不嫌棄我。
他會在我被罰留堂的時候冷著一張小臉說:
“一篇文章讀三十遍背不下來,就讀五十遍,笨。”
好像我不聰明,真是因為我不如別人努力。
他從來不笑話我,也不捉弄我,
我在他眼裏和其他一起上學的孩子沒什麼兩樣,
以至於後來我回憶起來,發現其實李苑最初也沒有給過我多餘的關心,
他對我隻能算不壞。
但那對於當時的我也已經很足夠了。
足夠我在得知他爹娘都意外去世,因為沒錢而不能繼續念書的時候,哭著去求了阿娘收養他。
我後來一直覺得那是我人生中做的最正確的一個決定,
因為從那天起,李苑就成了我哥哥,
我們一起度過很多春去秋來,依偎著抱薪取暖了很多年,
久到阿娘去世,
久到開始有人打趣我是李苑的童養媳,
久到我把他對我承諾的那句“永遠都不分開”當了真。
阿梨天資愚鈍,從始至終也隻能相信一個人的話,從前是阿娘,現在是李苑。
阿娘說阿梨不傻,阿梨就信,
李苑說永遠都不會離開阿梨,阿梨也信。
可直到我在街上被紛紛攘攘的人群擠的摔倒在地,抬頭看見李苑下了馬,扶著那位漂亮的小姐下了馬車,
狀元郎一身紅色官服長身玉立,官家小姐弱柳扶風站在他身側。
像話本子裏寫的金童玉女。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
李苑是狀元了,
狀元是沒辦法娶一個傻子的。
那天我帶著摔傷的手肘和被踩臟的衣服,跌跌撞撞回了家。
看熱鬧的人盡數散去,門口隻剩一輛眼熟的馬車。
李苑站在門口等我,看見我的第一反應是蹙眉,然後問:
“怎麼沒在家裏等我?”
第二句話是:
“怎麼弄得這麼臟?”
我局促的站在那裏扣手指,真覺得是因為我的不懂事才給他丟了人。
我原本想說,我隻是想親眼看狀元遊街,才沒換衣裳出門的,又想說衣裳不臟,拍一拍就好了。
可他站的離我幾步遠,卻一點也沒有要走過來的意思,
那身火紅官服穿在他身上襯得他唇紅齒白,而我卻好像已經和他隔著千山萬水。
我說不上來,就是感覺苦,嘴裏泛苦,指尖發麻。
我又想問你要成親了嗎?你是不是不要我了?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來。
然後眼眶就紅了,緊接著淚水傾瀉而下,
我手忙腳亂的去擦眼淚,可視線模糊裏看到李苑臉色好像更黑了,
他大步走過來揪住我的手腕,語氣冷淡:
“別擦了,臉上都是土。”
我帶著哭腔說對不起,下一秒卻聽到李苑身後響起一道輕柔女聲:
“李公子,她就是你妹妹嗎?”
李苑背對著她,表情不變,動作卻停頓了一瞬,
他抬起袖子用那身官服給我擦臉,動作並不算輕,
我忙著呲牙咧嘴的喊疼,
以至於沒注意到他的聲音也變柔和,
“是我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