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他還是個窮學生,為了他的學費我在外頭三班倒,等他功成名就後,我又主動回歸家庭相夫教子並養育出了一個研究生兒子。
可我所做的這一切,在他眼裏就是這麼不值一提嗎?
「媽,你到底幹嘛去了?電話也不接,我們快到家了,趕緊做幾個菜,鐘姨也要來。」
兒子見電話打不通,便給我發了個微信語音。
一旁的孫子蹦蹦跳跳奶聲奶氣地在一旁喊:「我要吃可樂雞翅!還有我要的大大超人買了沒?」
我看向懸崖下,屍體旁邊那個被土掩埋起來的玩具盒子,突然感覺一陣窒息,心如同掉進了冰窟裏。
丈夫、兒子、孫子,一個個都對我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仿佛把我當一個免費保姆。
「爸,鐘姨,你們覺不覺得這裏有股臭味?」兒子嗅了嗅空氣,讓我眼前一亮。
難道要發現我了嗎?
我心下喜悅,不管他們對我如何,但至少得讓我入土為安,我才能瞑目!
「哈哈,奶奶身上就是這麼臭!」
「別瞎說。」
孫子在一旁樂嗬嗬地說,兒子輕輕地扇了他的小嘴巴一下,但居然是笑著扇的,似乎是覺得這個玩笑非常好笑。
他們沒有過多停留,也沒有想往近在咫尺的懸崖下看一眼,就這樣略過了我的屍體。
我盯著他們遠去的背影,感覺世界都變得昏暗。
這一輩子,怎麼能被我過成這樣?
我的靈魂忽然像被一隻大手拉扯,讓我離開了呆了三天的地方,一路跟著幾人回到了家裏。
家中亂糟糟的,拖把被隨意扔到了地上,地板上還有一些臟兮兮的水漬,廚房裏傳來一股糊味,仔細一看,是我三天前燉的菜,此時已經被燒得焦黑,就連鍋底都被燒穿了。
那天我為了給孫子買玩具走得急,一時間忘記了家裏還有沒拖完的地和沒關的火。
「這個老婆子!真是不可理喻!這麼好的鍋就這麼浪費了!」
於盼山心疼地拿起那口鍋,一旁的鐘華黎走過去摸了摸他的手背,柔聲道:「沒關係盼山,一口鍋而已,再買一個就是了。」
這口鍋就是鐘華黎送的禮物。
我發出一個有些淒厲的苦笑。
這種情況下,他寧願先去心疼鍋,也不願意想想一個任勞任怨的家庭主婦,是因為什麼願意才會放著家裏沒關的火不管嗎?
「大大超人呢?我的大大超人呢?壞奶奶!臭奶奶!奶奶是個大騙子!是個賤人!」孫子在屋裏找了一圈沒有找到,便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來。
在聽到那稚嫩的童聲說出那汙言穢語後,我隻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
我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壞了的寶貝孫子,是從哪裏學到這種臟話,居然還是用在疼愛他的奶奶身上。
兒子一聽這話也急了,忍不住直接給了他一嘴巴罵道:「他媽的小崽子從哪學來的臟話?是不是從你奶奶嘴裏學的?媽也真是的,自己嘴臟就算了,還帶壞給孫子。」
這簡直是無妄之災,雖然我平時確實有點口無遮攔,但我在孫子麵前絕對是文明素雅的。
反倒是兒子,一句話蹦出來兩個臟話,居然還把鍋甩到我頭上來?
「嗚啊啊!玩具!我要玩具!」
孫子哭的聲音更大了,於盼山先是心疼地給了他兒子一下,又氣衝衝地罵道:
「這個糟老婆子,一定是生氣我們出去玩不帶她給我們找不痛快呢!都說了我和華黎沒什麼,就是不信,真是年紀越大越多事,不回來就給我死外麵!永遠都別回來了!」
我不敢相信這是那位儒雅隨和的知識分子會說出來的話,我和他結婚五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氣憤的他。
是裝的還是真生氣我不得而知。
我隻知道這幅臉孔騙了我五十多年,以至於當他和鐘華黎在外頭卿卿我我時,我也仍抱有著一絲他還愛我的幻想,哪怕是到死前的最後一刻,我都沒有想過用任何方式來報複他。
可我的辛苦付出和一廂情願,換來的又是什麼呢?
眼淚不禁滑落,哀傷和悲涼填滿了我整個靈魂。
「木木不哭,你是不是想要大大超人?你看這是什麼?」
鐘華黎走了過去,從包裏掏出來一個一模一樣的大大超人,孫子的眼睛瞬間放光,也不哭了,抱著玩具就在鐘華黎的懷裏蹭著,甜甜地說道:
「謝謝鐘奶奶,我不要那個臭奶奶了,以後你當我奶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