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留人·尋來處
第三章
“那你的那些重要事情處理好了嗎?”初瑞兒關切地問道。
“嗯,快了。”
“你今天怎麼會這麼巧也在風雨橋?”
易衡把頭轉向車窗外,“那天晚上我在你家門外,聽見你在電話中跟人說起
今天要來風雨橋。“我不是故意偷聽……”易衡的聲音低了幾分,生怕被她誤解。“老房子的隔音效果的確差強人意。”初瑞兒並不在意易衡是怎麼聽到這個
消息的。她更好奇的是易衡為何而來,“這麼說,你是特地來風雨橋找我的?”坐在旁邊的易衡側過身來,凝視著她:“你那天說,會幫我,是嗎?”“那當然,你剛才不也幫了我嘛。我雖然隻是一名記者,治不了你的腦部問
房間的門開著,床邊上是一個尺寸和房間不太協調的大書桌。桌麵上擺滿了物品,電腦,打印機,書,筆記本……這裏應該是主人平常使用率最高的一個地方了。易衡的目光回到自己所站的位置,他看見茶幾上擺著一張合影。那是一張特地到照相館拍的合照,照片上是年輕的父母和一對可愛的女孩。照片上的初瑞兒才七八歲的模樣。一頭烏黑的短發,眼睛很大,瞳孔又黑又亮,看上去乖巧秀美,聰慧機靈。
隻是臉上的笑容有點拘謹,緊緊抓著身邊女孩的胳膊。一旁的女孩看上去比她大好幾歲,神態嫻靜溫柔,微笑著握住初瑞兒的手。兩人相互依偎,看得出來感情很好。初瑞兒端著一盆熱水出來,指揮易衡坐到沙發上。就和剛才在風雨橋一樣,
她蹲到他身邊,準備為他處理傷口。易衡立即伸手把她拉了起來,拿走了她手中的毛巾:“我自己來。”初瑞兒剛才在便利店挑東西時,沒有找到清洗傷口專用的藥水,隻買回一瓶
酒精。易衡便用棉花蘸了酒精直接往傷口上擦去,動作非常利索。初瑞兒光在一旁
看著都覺得疼痛無比,一陣齜牙咧嘴。倒是易衡像沒感覺一樣,手中一點停頓都沒有,麻利地用膠帶固定住了紗布。他抬頭朝初瑞兒看了一眼:“你這是在幫我配音配表情嗎?”初瑞兒朝他咧了咧嘴,心想這麼痛居然還笑得出來,要不要這樣硬撐。“這麼長的口子,估計愈合後也要留一道長疤了。”初瑞兒搖著頭說道。“有什麼關係。”易衡不以為然地說。“倒是你,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跟兩個野蠻人搶什麼手機。不知道好漢不吃眼
前虧嗎?”“要是沒了手機,我這一天不是白折騰了嗎?”初瑞兒以沉重的口吻說道:“明天就要交稿了。你不幹我們這一行不會知
道,身後有一個催稿的上司比正麵遭遇野蠻人還可怕啊!”易衡收拾好傷口後便起身告辭。
給我把噱頭帶回來,把看點寫出來。”明知風雨橋的傳聞是無中生有,胡說八道,還偏要迎合某些讀者的獵奇心理設法寫出光怪陸離的感覺,實在是難為自己。在爭奪受眾的競爭中,媒體人撥清迷霧,以正視聽的職責不知被拋到了何處。初瑞兒做了一番激烈的思想鬥爭,最終還是決定把邵文軒的話擱置到一旁,
先按著自己的思路去寫。就從百年前福滿橋和風雨廊的建造開始,娓娓道來。不知寫了多長時間,終於完成了稿子。隻是距離主任的要求似乎相差很多。可以想像,明天邵文軒拿到稿子後會表現出怎樣的怒氣和失望透頂的表情。但沒辦法,誰叫一天下來實在太困太乏了。初瑞兒在自己的雙眼正式合上之前,隻來得及憑感覺按下了菜單上的打
印鍵。頭腦中殘存的一絲想法是明天得去建設部門求證一下風雨橋雨夜發聲的原因。再怎麼光怪陸離,身為一名記者應該秉持的科學精神還是要有的。
喚醒初瑞兒的不是窗外耀眼的日光,也不是屋外漸漸熱鬧的聲響,而是客廳
裏散發出的一陣陣誘人香氣。餐桌上擺了一大盤炒麵。金燦燦的麵條看上去很有筋道,不粘不油。麵上有西紅柿,香腸,荷包蛋,
還有榨菜絲。濃鬱的香味充斥了整個屋子。初瑞兒聞著便覺胃口大開,垂涎欲滴,忍不住咂嘴舔舌。易衡卻還謙虛地表示:“昨天已經吃了麵,我本想換個花樣,但廚房裏隻找
到麵條和這些東西。”“沒關係,沒關係,我最愛吃麵了。”初瑞兒當然知道昨天和今天的麵條完完全全不在同一檔次上。昨晚自己煮的
隻是方便麵,哪有這等的色香味。
家嘛。”
派出所大廳裏辦事的人不少。初瑞兒取了號,在一旁的座椅上等著。當初她在日報社工作的時候,與政府部門接洽聯絡是家常便飯。碰到類似找
人的情況,隻需打個電話給公安局的熟人,分分鐘就能搞定。但現在換了單位,人頭不熟,又不願去驚動以前的朋友,就隻能耐心等待。大廳裏人聲嘈雜,人來人往。每個人的臉上都是一副行色匆匆的神情,到這個地方來辦事,應該都追求快
吧。快問快答,快辦快結。初瑞兒也想快點把易衡的事情問問清楚。還好,等了半個多小時,終於輪到
她了。接待初瑞兒的是一個十分年輕的民警。“警察同誌,你好。我想來查一下明市近期失蹤人員的記錄。”民警還沒來得及說話,身邊的座機響了。他跟初瑞兒打了聲招呼,便先接起
了電話。“人是在街心花園發現的嗎?說不記得自己住哪裏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像這樣的人員請直接送到民政局的救助站去,我們派出所可沒處接收。放
心,那裏的人員自有辦法問出他們的具體地址,會把他們送回老家的。”看來年輕民警經常遇到此類問題,對答如流。他掛斷電話後問初瑞兒:“失蹤人員?什麼情況?”初瑞兒早就想好了說辭,她告訴警察有名受傷失憶的男子記不清自己的家人
和住址了,所以想來查一下最近有沒有一個名叫易衡的人員的失蹤消息。她又補充道:“是容易的易,平衡的衡。年齡大概在25歲左右。”民警看了一下初瑞兒,立刻警惕地追問:“人在哪兒呢?你見到過他本
人嗎?”在習慣性把人當成嫌犯來推斷的警察眼裏,宣稱自己不記得家人和住址的年輕男子多半會被視作別有意圖的社會青年。
初瑞兒又把市區的幾家醫院都跑遍了,麵對嚴謹的醫務人員巧舌如簧地套取
資料,可是幾經查尋也沒有找到關於易衡的任何治療和住院記錄。就在初瑞兒留意到時間的當口,已經是下午兩點。距離交稿隻剩3個小時了,稿子上還有很多空白處有待核實呢,這下可真
糟了。更令人鬱悶的是,初瑞兒這才想起昨晚隻是把稿子打印了出來,忘記發到網上,也沒把稿件放進包裏,沒法核啊。看來身邊有個沒記憶的人,連帶著自己的記性也變得差了起來。
初瑞兒趕回家時,已經不見了易衡的身影。出於防盜的本能反應,她趕緊把家中的錢物和衣櫃都檢查了一番。發現沒有任何遺失,才安下心來。屋裏的一切還是老樣子,隻是餐桌上已經收拾幹淨了。止痛藥原封不動地擺
在茶幾上。幾張打印出來的紙還在書桌上靜靜地躺著呢。初瑞兒拿起稿紙的一刻,感覺自己的眼球都要掉出來了。紙上寫了很多字,不僅文中一些未經仔細推敲的地方被標注了出來,還列出
了修改建議。一些需要與專業人士谘詢的空白處也被填進了一大串專業術語,什麼聲波、振幅、傳感器、回音……文章中新增了幾段內容,對石橋雨夜發聲現象進行了合理的推斷。文筆生動質樸,清晰精妙,讓人讀後經不住生出想去神秘的風雨橋上一探究竟的念頭。初瑞兒輕彈了一下手中的稿紙,不由在心裏嘀咕,這個易衡,好大的膽子,
居然敢隨意改自己的稿子。就連欄目部給定的題目《古怪風雨橋》也被他改成了《風雨橋上經風雨》。不過看著還順眼,寫作思路和風格跟自己居然挺互補的。眼前的文章比起原
稿來完整精彩多了,最起碼應付迫在眉睫的交稿是沒問題了。初瑞兒隨手把紙翻了過來,發現紙背上寫著一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