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豔鬆篇·

位置

還有幾分鐘就要下班，這一周就算結束了。我伸了個懶腰，從座椅上站起來，正要關掉電腦，桌上的電話卻響了。心想，不會又有什麼會議吧。我極不情願地拿起話筒。

電話是縣委辦打來的，說是明天上午八點在常委會議室召開全縣服務園區企業調度會，請單位負責人參加，並說縣委督查室會全程督查，不得替會。放下電話，我查看來電顯示，果然是縣委辦打來的。唉，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我們單位情況有點特殊，領導有一半是交流幹部，就指著周末和家裏人團聚呢。我想了想，工作不能耽誤，還是趕緊給老大打電話彙報。

老大在電話那頭問：“明天的會，書記和縣長都參加嗎？”我說通知裏沒說。老大問這話是有緣由的。縣裏開會，一般會指定主要領導或是分管領導參加。書記、縣長參加的會，各單位一把手必須參加，這已經是大家都知道的規矩。

老大考慮了一會說：“市局主要領導明天在家，我好不容易約了他彙報工作，明天我就不過去了，你通知孫局長去參會吧。”老大說完掛斷電話。我想，孫副局長雖然家在縣裏，但不管業務，請他參加這個會好像不大合適。既然老大叫他去參加，我就通知吧。

孫副局長接完我的電話後說：“我對情況不清楚，你請其他領導參加吧。”我聽得出，孫副局長很不高興。

我趕緊又給老大打電話，說孫副局長家裏有事去不了，問誰去比較合適。沒想到老大說：“上次那個材料不是你寫的嗎？就你去參會，要彙報就按那個材料上寫的說。”

“可是，我……”

還沒等我把話說完，老大已經掛了電話。我知道，如果再多說，領導會懷疑我這個主任的辦事能力。不過說起我寫的那個材料，我還是蠻自信的。寫材料的都知道，最高境界是“關起門來當領導”，在寫材料的時候，你就是一把手，他關心什麼、想說什麼，你都要心裏有數，把它寫出來，這樣才能寫得好。為了寫好這個材料，我私下“約談”了好幾個部門，對數字也很有把握。我趕緊開機，把那個材料打印了一份，再下班回家。

第二天，我硬著頭皮趕到常委會議室，生怕別人認出我來。本想著找個角落坐下來，但工作人員告訴我，每個單位都有席位牌，請按指定位置坐好。我開始有點忐忑不安。參加會議的人慢慢進入會場了，麵孔大多是熟悉的，有幾個還叫得出名字。畢竟都是經常在本縣的電視新聞裏拋頭露麵的。在大家的觀望中，書記、縣長步入了會場，主持人馬上宣布會議開始。我一陣緊張，繼而感覺尿意襲來。早知道這樣，讓老大明天再跟市局領導彙報工作就好了。

縣長開始講話。接著是書記講。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級別的會，有點心不在焉，兩個領導說些什麼我是一句都沒聽進耳朵裏。不過好在開會發了材料，拿回去跟單位領導彙報應該沒什麼問題。會議當中，有幾個人拿著表來督查紀律。我不禁感歎，席位牌就是好，不僅讓每個人知道自己的位置在哪，會場秩序不亂，還便於督查。哪個位置空著的，誰在說話，誰出去了，一目了然。

兩位領導說完了，書記意猶未盡，要求相關部門負責人上台發言，並且要求脫稿。主持人點了幾個單位，其中就有我們單位。這下慘了，我平時隻負責寫材料，從來沒上台講過。上次寫的調研材料沒帶來，但畢竟是自己寫的，我迅速地在腦子裏過了一遍，幾個數字更是仔細想了想。

因為是臨時安排，又是脫稿發言，前麵幾個發言的有點淩亂。輪到我了，我心一橫，管他呢，反正是替領導，別人又不認識我，上台就上台。我順著材料的思路，談認識，說做法，講下一步工作打算，引經據典，侃侃而談，仿佛自己真的是單位領導。等我走下講台，下麵響起了掌聲，好像書記還點了點頭。

過了幾天，縣委書記到我們單位調研。在門口迎接的時候，我站在領導們的身後，沒想到書記和局長握完手，就把手伸過來和我握，弄得其他幾個副局長挺尷尬的。來到會議室，彙報席的第一排是縣局領導坐的，我習慣性地坐到第二排，卻被老大叫到第一排靠邊的位置坐下。

有一天我送文件給老大，老大辦公室門掩著，隱約聽到老大和老二在商量推薦後備幹部。“書記很欣賞，把他放到第一個。”“嗯，他最近工作非常主動，比以前有魄力，我也同意。”聽到這裏，我趕緊轉身離開。

沒過多久，我的名字出現在縣裏擬提拔幹部的公示欄內，公示期為一星期。就在我懷著激動的心情等待任命文件下達的時候，縣委組織部門和縣紀委監察局的同誌卻來找了我，我以為這是任職前的廉政提醒談話。令我萬萬沒想到的是，他們這次是來向我核實情況，有人向組織部門和監察部門反映，說我多次替領導開會，弄虛作假……我的提拔任職一事，自然沒了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