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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敬梓詩傳吳敬梓詩傳
李漢秋

曾祖輩至祖輩近五十年中的家門鼎盛

原文

於是駒齒未落,龍文已光,始則“河東三鳳”,終則“馬氏五常”。或篤誌於鉛槧,或盡力於農桑,(曾祖兄弟五人,四成進士,一為農,終布衣。)尋桑根之遺跡,過落葉之山房。家有逸民之號,人傳導引之方。東華遺俵,閬苑翻觴。落次仲之翮,逐簫史之凰。(布衣公無疾而終,人傳仙去。)伯則遨遊薇省,叔則棲遲槐署,季抗疏於烏台,受兩朝之眷顧。似子固兄弟四人,吾先人獨傷晚遇。常發憤而揣摩,遂遵道而得路。三殿臚傳,九重溫語,宮燭宵分,花磚月午。張珊網於海隅,懸藻鑒於畿輔,詔分玉局之書,渴飲金莖之露。羨白首之詞臣,久赤墀之記注。五十年中,家門鼎盛。陸氏則機、雲同居,蘇家則軾、轍並進,子弟則人有鳳毛,門巷則家誇馬糞。綠野堂開,青雲路近。賓客則輪轂朱丹,奴仆則繡镼妝靚,巵茜有千畝之榮,木奴有千頭之慶。

句釋(一)

“駒齒”兩句:駒齒,乳齒。龍文,駿馬名。《北齊書·楊愔傳》:“愔從父兄黃門侍郎昱,特相器重,曾謂人曰:‘此兒駒齒未落,已是我家龍文,更十歲後,當求之千裏外。’”此處借指孿生之國對國龍年少時便已不凡。

“始則”兩句:河東三鳳,《舊唐書·薛元敬傳》:“元敬,隋選部侍郎邁子也。有文學,少與收及收族兄德音齊名,時人謂之河東三鳳。”此處借指國鼎、國縉、國龍三人。馬氏五常,《三國誌·蜀誌·馬良傳》:“馬良,字季常,襄陽宜城人也。兄弟五人,並有才名,鄉裏為之諺曰:‘馬氏五常,白眉最良。’”此處借指國鼎、國器、國縉、國對、國龍五人。

“或篤誌”兩句:上句指國鼎、國龍、國縉、國對,即自注所言“四成進士”者。下句指國器,即自注所言“終布衣”者。詳下釋。

“尋桑根”兩句:桑根,山名,在全椒西北二十五公裏,今複興、三合境內。《太平寰宇記》:“梁立南譙州,居桑根山之西。宋紹興初,王德敗金人於桑根山,即此。”民國《全椒縣誌》卷二《古跡》引《元豐九域誌》:“桑根山下有三隱山:南隱、中隱、北隱,相去各十餘裏,皆古隱者所居。”落葉山房,指全椒神山寺。明泰昌《全椒縣誌》卷三:“神山寺,西北三十裏。唐大曆間創。”唐建中滁守韋應物《寄全椒山中道士》詩有雲:“落葉滿空山,何處尋形跡。”

“家有”兩句:逸民,指遁世隱居的人。《論語·微子》:“逸民:伯夷、叔齊、虞仲、夷逸、朱張、柳下惠、少連。”導引,古代一種強身祛病的養生方法。《莊子·刻意》:“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為壽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養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導引包含的內容很廣:“或伸屈,或俯仰,或行臥,或倚立,或躑躅,或徐步,或吟或息”(《抱樸子·別旨》)。近年出土的馬王堆帛書《導引圖》繪有導引姿式四十餘種。

“東華”兩句:東華,東華堂,道教所稱神仙居住之處。《雲笈七簽》卷八:“青童君乘雕玉之軿,禦圓珠之氣,登雲波之山,入東華之堂。”遺俵,贈送、分發給僧道赴齋的憑證。明田汝成《西湖遊覽誌餘·幽怪傳疑》:“(張居士)一日設齋百份,先期散俵子,至日齎此赴齋。”閬苑,傳說中仙人的住處。李商隱《碧城》詩:“閬苑有書多附鶴,女床無樹不棲鸞。”

次仲:王次仲,秦上穀人。相傳其改篆為八分書。秦始皇三征不至,怒將殺之。次仲化為大鳥,飛至西山,落二翮於上,故其峰巒有大翮小翮之名。參見《列仙傳》卷上、《水經注》卷十三、《書斷》卷上。

簫史:傳說為春秋時人,善吹簫。秦穆公見其女弄玉慕之,遂招為婿。數年,玉從史學簫作鳳鳴甚似,引鳳來止,公為作鳳台居其夫婦。一夕,俱乘鸞跨鳳而去。見《列仙傳》卷上。

以上一小節,用神話傳說描述仲曾祖吳國器。吳國器(1604—1664),字玉質,號懶翁,吳沛仲子。性孝友,兄弟皆業儒,他自願也是遵父命任家政。後偕妻滕氏隱居獨山學道,精《邵子》《皇極》諸書,做袁了凡“功過格”,無論善惡,皆記以自勵。年六十一,無疾而終(清康熙《全椒縣誌》卷十)。此八句所用皆道家隱逸神仙的故實和語境,足見仲曾祖吳國器的道家思想行跡,在吳敬梓思想中留有深刻印象。以下僅各用一句概述伯、叔、季三位曾祖的功名,輕重詳略顯別。後即轉入述自己曾祖吳國對。

句釋(二)

伯:行一,此指吳國鼎。吳國鼎,字玉鉉,號樸齋。明崇禎三年(1630)舉人,十六年與季弟國龍同中進士,授中書科中書舍人(句稱“遨遊薇省”,即任內閣中書科中書舍人)。清順治三年(1646),丁母憂,即與諸弟廬墓山中,以“世多君子扶皇極,天放閑人養太和”自榜其堂,布衣蔬食,處之泰然,治家有方,為人稱道。在世六十七年,著有《詩經講義》《薖園集》,輯有《唐代詩選》。子二:曰暹吉,曰懷吉。暹吉為撰《年譜》一卷。(清康熙《全椒縣誌》卷七)

叔:行三,此指吳國縉。吳國縉,字玉林,號峙侯。明崇禎十二年舉人,清順治六年(1649)進士,九年殿試授文林郎,晚年任江寧郡學博(句謂“棲遲槐署”,指以國縉之才望,本可入館選,惜為忌者中傷而謝歸,卒棲於槐署亦即學士院之冷衙)。在江寧學任上,曾傾囊修葺學宮,行俠仗義,為人排難解紛。生平於書無所不讀,著有《詩韻正》五卷,《世書堂集》四十卷。年七十四卒於官。(清康熙《全椒縣誌》卷七)

季:行四,此處指行五的吳國龍。吳國龍(1616—1671),字玉騧,號亦岩。明崇禎十五年(1642)舉人,次年與長兄國鼎同中進士,授戶部主事。清康熙初,先後任工科給事中、工科右給事中、河南道監察禦史、兵科給事中、禮科掌印給事中等言官。其間“奏議逾十數萬言,皆明體達用,不為抗激以邀譽,務期於軍國民生實有裨益”(句稱“抗疏於烏台”,即指此)。以故“深荷主知,言輒報可”。其《奏稿》八卷,由大學士李霨序而梓之。所著《心遠堂集》,由其長子晟輯刊。(清康熙《全椒縣誌》卷七)

子固:宋文學家曾鞏字。鞏與其弟布(同榜)、肇、宰皆進士,故以擬高中之曾祖輩四人。

“吾先人”句:吾先人,指曾祖吳國對。晚遇,吳國對於順治十五年(1658)戊戌科方考中一甲第三名進士(探花),時年四十三歲,比其孿生兄弟吳國龍晚了十五年,故雲。

“常發憤”兩句:上句用蘇秦夜讀太公兵書事。下句本《楚辭·離騷》:“彼堯舜之耿介兮,既遵道而得路。”意謂吳國對因遵循儒道、揣摩舉業而得高中。

“三殿”兩句:三殿,清宮太和殿、中和殿、保和殿的合稱。凡節日慶典、命將出師、殿考朝考、宴待外使,皆在三殿舉行。臚傳,猶臚唱。科舉時代,進士殿試後,皇帝召見,按甲第唱名傳呼,因稱。明梅鼎祚《玉合記·逢世》:“臚傳三殿日華重,滿眼英雄。”九重溫語,指受皇帝寵幸。

“宮燭”兩句:宮燭,元虞集《丁卯禮部考試次韻》之一:“三年重得同清夜,宮燭風簾見月高。”花磚,唐李肇《國史補》卷下:“禦史故事,大朝會則監察押班……紫宸最近,用六品,殿中得立五花磚。”唐時內閣北廳前階有花磚道,冬季日至五磚,為學士入值之候。花磚月午之“月”,疑當作“日”,言吳國對依時入值翰林院。

“張珊網”兩句:珊網,撈取珊瑚的鐵網。《新唐書·西域傳下·拂菻》:“海中有珊瑚洲,海人乘大舶,墮鐵網水底。珊瑚初生盤石上,白如菌,一歲而黃,三歲赤,枝格交錯,高三四尺。鐵發其根,係網舶上,絞而出之。”引申為收羅珍品或延攬人才的措施。梅堯臣《送韓子文寺丞通判瀛州》詩:“選材才且殊,鐵網收珊瑚。”藻鑒,同藻鏡,品評鑒別。語本江總《讓尚書仆射表》:“藻鏡官方,品裁人物。”引申為掌管銓選的職位。杜牧《崔璪除刑部尚書製》:“擢任藻鑒,旋職牢籠,材皆適宜,官無逋事。”此言吳國對在出任福建鄉試主考和提督順天學政期間為朝廷羅致和遴選人才。據方嶟《〈文木山房集〉序》、馮辰《恕穀年譜》:理學名臣李光地,顏李學派代表李塨,皆為其所識拔。

玉局:清初宮內武英殿設置的校刻圖書機構。張廷玉《上明史表》:“伏以瑤圖應運,丹綸繙竹素之遺;雒鼎凝庥,玉局理汗青之業。”詔分玉局之書,指禦賜給吳國對善本書籍。即此一舉,令吳國對深感榮幸,特於遺園中建賜書樓以為藏書之所。六十多年後,吳敬梓回眸往事,還在詩作《遺園四首》之一中寫道:“辛苦青箱業,傳家隻賜書。”

金莖:用以擎承露盤的銅柱。李商隱《漢宮詞》:“侍臣最有相如渴,不賜金莖露一盃。”馮浩箋注引《三輔黃圖》:“建章宮有神明台,武帝造,祭仙人處。上有承露台,有銅仙人舒掌捧銅盤玉盃,以承雲表之露,和玉屑服之。”此處反用李詩之意,言吳國對獲得皇帝的特殊優待。

“羨白首”兩句:詞臣,舊指文學侍從之臣,如翰林之類。記注,即起居注,中國帝王的言行錄。明初曾專設起居注官。清代以翰林、詹事等日講官兼充,稱“日講起居注官”。此指吳國對晚年官居翰林院侍讀。

以上一小節,寫曾祖吳國對。吳國對(1616—1680),字玉隨,號默岩。順治辛卯八年(1651)拔貢,甲午十一年順天舉人,戊戌十六年進士(探花),授編修。康熙丙午五年(1666),出任福建鄉試主考,“後升國子司業、翰林院侍讀、提督順天學政,頒三則以教士:敦孝弟,崇實學,正心術,士風丕變”(民國《全椒縣誌》卷十)。吳國對從事教育多年,“其所為製義,衣被海內,一時名公巨卿,多出其門……詩古文辭,與新城王阮亭先生齊名,學者翕然宗師之”(方嶟《〈方木山房集〉序》)。康熙初年,與全椒知縣藍學鑒共同纂修《全椒縣誌》。著有《賜書樓集》二十四卷。擅長書法,兼右軍、鬆雪之長。

句釋(三)

“五十”兩句:王又曾《書吳征君敏軒先生〈文木山房集〉後》十首之一曰:“國初以來重科第,鼎盛最數全椒吳。”從明崇禎癸未十六年(1643)吳國鼎、吳國龍同中進士到清康熙辛未三十年(1691)吳國龍第五子吳昺中進士(一甲第二名,即榜眼),計四十八年。“五十年中,家門鼎盛”,即指此兩代光景。

“陸氏”兩句:機、雲,晉文學家陸機、陸雲兄弟的並稱。機雲同居,《世說新語·賞譽》:“蔡司徒在洛,見陸機兄弟在參佐廨中,三間瓦屋,士龍住東頭,士衡住西頭。”此處借指吳國對、吳國龍一對孿生兄弟同住一宅。軾、轍,宋文學家蘇軾、蘇轍兄弟的並稱。軾轍並進,謂二人於仁宗嘉祐丁未二年(1057)同舉進士。此處借指吳國鼎、吳國龍二人同中進士。

“子弟”兩句:鳳毛,喻才似其父的佳兒。《世說新語·容止》:“王敬倫風姿似父。”“桓公望之曰:‘大奴固自有鳳毛。’”馬糞,一作馬藩,巷名。故址在今江蘇南京。東晉時為望族王謝所居。《南史·王誌傳》:“家居建康禁中裏馬糞巷,父僧虔,門風寬恕,誌猶惇厚。”“兄弟子侄,皆篤實謙和,時人號馬糞諸王為長者。”

“綠野堂”兩句:綠野堂,唐憲宗時大臣裴度晚年退居洛陽時,在午橋所建的別墅。見《舊唐書》本傳。青雲,此處謂退隱高蹈。《南史·齊衡陽王鈞傳》:“身處朱門,而情遊江海;形入紫闥,而意在青雲。”《雲笈七簽》卷一○七:“遂拜表解職,求托岩林;青雲之誌,於斯始矣。”此借指吳國對在全椒襄河北岸河灣營建遺園為高蹈之所。

“賓客”兩句:輪轂朱丹,古代貴官所乘之車,用朱紅彩繪輪轂。揚雄《解嘲》:“紆青拖紫,朱丹其轂。”此言往來賓客皆達官顯貴。繡镼,古代婦女所穿的彩色半臂上衣。《後漢書·光武紀上》:“時三輔吏士東迎更始,見諸將過,皆冠幘,而服婦人衣,諸於繡镼,莫不笑之。”此言奴仆皆穿著講究。

“巵茜”兩句:上句本《史記·貨殖列傳》:“若千畝巵茜,千畦薑韭,此其人皆與千戶侯等。”下句本《三國誌·吳誌·孫休傳》“丹陽太守李衡”裴鬆之注引《襄陽記》:“(衡)於武陵龍陽汜洲上作宅,種甘橘千株。臨死,敕兒曰:‘汝母惡我治家,故窮如是。然吾州裏有千頭木奴,不責汝衣食,歲上一匹絹,亦可足用耳。’”後甘橘成,每年得絹數千匹,家道因以殷足。吳門自吳國對繼其昆仲高捷後,遂由平民階層上升為世家大族。兩句極狀吳氏發家後莊園之廣大,產業之富有。

以上四十四句為一節,寫曾祖輩延至祖輩近五十年中的家門盛況。對伯、叔曾祖吳國鼎三人,隻分別用一句概括其宦況。重點之一寫曾祖吳國對之榮顯,顯示了“全椒吳”的鼎盛,表現了吳敬梓思想的一個方麵;重點之二寫仲曾祖吳國器之高邈,渲染他的道骨仙風,反映了吳敬梓思想的另一側麵。這也就是《儒林外史》卷首《蝶戀花》詞“將相神仙,也要凡人做”所說的“將相”和“神仙”兩個方麵,在一定意義上也可視作代表儒和道兩方麵。吳國鼎、吳國對等“四進士”走治國平天下的儒家將相之路自不言而喻,而這位吳國器,不僅沈德潛等人說他“隱居學仙”(金兆燕《棕亭古文鈔》卷首序)、吳敬梓在此賦中說他“人傳仙去”,而且陳廷敬在吳國對墓誌銘中更直接說他“好老子術”(李漢秋《儒林外史研究資料集成》)。

全盛之中已醞釀著分化。吳國對高中探花固成一時之盛,但其子吳旦、吳勖隻是秀才,吳昇也僅止於舉人,至其孫霖起仍無起色。這一支在科舉上已趨衰退,“遺園”因之日顯荒涼。而吳國龍的六子中,長吳晟、幼吳昺皆舉進士。這一支在科舉上相對發達。吳國龍另建的“遠園”也隨之日益繁盛,這也就是金兩銘壽詩中說的“烏衣門第俱依舊,止見阮氏判北南”。對比之下,吳敬梓所受的壓力更大了。了解了這一背景,方能明白以下章節命意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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