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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岸右盼左岸右盼
姚中彬

第5章

2004年夏天,那時候我大學剛剛畢業。原先班裏的同學要麼繼續讀研,要麼回老家工作,要麼就是出國了。我沒事就開車在校園裏亂逛,幾次下來我失落得很,我已經不屬於這個地方了。

校園裏很冷清,連保安都在蔭涼處打著哈欠。一想到別人開始去公司正兒八經地上班我就有壓力。幾個月前我就不想排著隊等半個小時交自己空泛的簡曆,左思右想幾天之後,我對爸爸說:“我打算出國。”

“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他一愣。

“突然覺得想出去,這樣的生活我厭倦了。我過了暑假打算出國,再去讀個文憑吧。”我表情認真得很。

我爸是除了我媽之外最了解我的人。

我媽在十二年前得了乳腺癌去世之後,他就是最了解我的人了。

最後拿到大學文憑都很勉強,我說出國拿個文憑他才不會相信。

不過第二天他就走進我的房間,鄭重其事地對我說:

“你出去也好,省得在家裏我操心。我會讓別人去辦出國的手續,你暑假在家裏老實點。”

他說他操心我我也不信,一個禮拜見他一次就不錯了。

他很忙,很少在家過夜。他在省裏麵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市裏就是數一數二了。

自從我媽去世之後他沒有再結婚。不過我知道他有別的女人,就像他知道我經常把女朋友帶回家過夜一樣。

他讓我老實點,意思就是不要出去太招搖,給他惹麻煩。

我過20歲生日的時候他送我一輛自動擋的帕薩特。說實話我不喜歡這部車子,因為都說男人對車子的屁股與對女人屁股的喜好一樣,厚厚的大屁股女人我一點都不喜歡,何況自動擋的車子開起來就像弄玩具一樣。雖然那時候我剛有駕照幾個月,就一本正經地和爸爸的司機小張私下裏討論了車子的喜好問題。

他說:“你就開著吧,要不然你總問我借,我想借又怕你爸爸罵。”

我“嘿嘿”一笑,他也知道我對那輛新的奧迪A6躍躍欲試。

我開車其實都是小張教的,喊他小張是隨我爸爸他們,其實他都30多歲了。有一次我和一群狐朋狗友喝多了酒給我爸打電話,他說了句“沒出息的東西”之後就掛了電話,二十分鐘後小張過來接我了。我酒興發作非要搶著開車,小張順從了我,結果我稀裏糊塗地撞了一輛出租車。幸虧小張拉了手刹,車子橫了過來。那次小張差點被我爸爸開除,從那以後小張再也不肯讓我碰方向盤了。

這輛車子應該是別人送的。

我已經習慣這種事情了,從讀初中我就寄宿,經常在宿舍裏打開家裏送來的蘋果箱子時候發現裝了錢的信封或者金戒指。數目大的我會告訴爸爸,數目小的我就懶得說了,他也表現得漫不經心。我總覺得爸爸很了不起。有時候我看到報紙上某某官員被雙規,總想和他說說這些事情,可是每當看到他和上麵的領導稱兄道弟,在酒局上八麵威風的時候,我就覺得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他久經沙場,應該心裏有數。

讀大學的時候我就在本市。我經常開著我的帕薩特在學校裏轉圈子,帶著小娜——帶著別的女孩子的時候我一定不會在白天出現,我還不至於傻到那個地步。

我爸爸說我沒有出息是有原因的。

有一天下午我實在忍受不了數學老師背對著我們在黑板上不停畫著各種外星符號,一畫就是半個小時,便偷偷溜出了教室,接了在圖書館自習的小娜,跑回家去了。正當我和小娜赤條條地在家裏的時候,聽到門口有動靜,便慌慌張張地圍了毯子,跑出了房間,正碰上回來拿東西的爸爸。我支支吾吾了半天說不出話。他氣憤地“哼”了一聲,撂下句“你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後就走了。

“沒出息的東西”成了他對我的唯一評價。我當時心想,如果這個都算沒有出息,那泡不到妞的豈不是更加沒出息?

小娜是我大學裏的女朋友,也是和我在一起時間最長的女人。她是北京人,我們學校外語學院法語係的係花之一。

除了抽煙的姿勢老練之外,你從她身上找不出任何壞女孩的特征。她的確是個好女孩,她從來不花我的錢,而且她身上有難能可貴的寬容,不會像某些女人一樣抓住你一點就不放。我經常毫不顧忌地在路上指著別的女孩評頭論足,她會譏諷著說:

“蘭曉你是不是要流鼻血了。”

過了兩分鐘她又當什麼事沒有了,依然和我嘻嘻哈哈起來。

她也是唯一知道我家裏事情的女人。

在她身上我似乎能找到一種母性。我喜歡和她做完愛以後躺在她懷裏睡去。我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從噩夢裏驚醒過來,她會安慰一身冷汗的我,等我漸漸平靜之後再睡去。她說她覺得我很需要一個人陪伴,如果不是這樣她早就甩了我了。

我常常無言以對。

大三結束的時候,她突然說她要去法國讀書,離開這個城市之前的晚上她曾對我動情地說:

“等我回來好嗎。”

我搖了搖頭說:“不可能的。”

我是個悲觀的人。

不可否認,我對她有信心,我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對此我毫不隱瞞。

那一晚我們通宵達旦地做愛,直到做不動了彼此笑出聲來。

安靜下來的時候,她突然哭了。

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我沒好聲地對她說:

“別哭了,我討厭別人哭。”

她便停下來,從黑暗裏找到我的衣服掏出一包南京來,又從床頭櫃上摸索著我的打火機,開始抽煙。

我10歲的時候我媽死的。

因為家裏辦喪事,來來往往的人很多,一下子來了好多不認識的叔叔阿姨,哭哭啼啼的,還有很多看熱鬧的也在掉眼淚,整個小區都能聽到撕心裂肺的哭聲。那時候我還不是很懂事,不懂得什麼叫難過,從那之後我特別討厭哭聲。

眼淚是個晦氣的東西,我把它歸結為某種不幸的來源。

她走的時候我開車去機場送她,到了機場我都沒有下車,我怕又看到她哭。不過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聯係小娜,盡管我有她所有的聯係方式。我倒是時不時地收到她的電子郵件,最後一封郵件是幾個月前,她說在巴黎剛找了法國男朋友,讓我不必有壓力。

她的意思我明白,我也沒有解釋什麼。

我一直覺得,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再拾起來可能沒有任何滋味。

我內心很感激她,她自始至終沒有怪過我,也沒有罵過我沒良心。

隻是她走了之後,我沒有再找女朋友。

大四那一年,我的記憶破碎而傷感,全是那些斷斷續續和離別相關的場麵。那些白天擺攤賣家當、晚上喝得爛醉的校園青年;那些在自習教室白晃晃的日燈光下裝模作樣地學習,晚上在林蔭道上昏黃的燈光下縱情擁抱,在學校後山上發狂呐喊的青春狂人。我原本也該成為其中一個。

婉轉的傷感已經屬於70年代的青年了,理想、詩集和吉他早就已經生灰,或者被扔進了垃圾堆。80年代的我們,需要呐喊和擁抱。

我雖盡力成為局外人,卻也在思量這一切荒謬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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