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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博、曾曉文

第二章 矽穀陷低穀

1

艾珊在醫院急救室門外踱來踱去,在等待中受煎熬。她的手腳冰涼麻木,時間似乎停滯。

急救室的門終於開了,一位西裔男醫生走出來,她立即迎上去問:“醫生,請問焜怎麼樣?”醫生說:“脫離危險了,救護車到得及時。心絞痛引發急性心肌梗死,導致休克和昏迷。他以後一定得注意休息,避免勞累和重大精神壓力。”艾珊如釋重負。

這時羅麗雨氣喘籲籲地跑來了,聽說袁焜已脫離危險,過一兩天就可以出院,她鬆了一口氣。她責怪艾珊:“唐人街有些地方很亂的,你怎麼不打電話叫李聲跟你一起去找袁焜,你遇到危險了怎麼辦?”艾珊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當時情況那麼緊急,我哪能想那麼多呀。我差點兒再也見不到他了……”麗雨抓起她的手,安慰道:“現在他醒過來了,你也不要太難過了。”因為袁焜的住宿條件不好,她還建議讓袁焜出院後到她家裏休養幾天,也方便照顧。艾珊自是感激:“麗雨姐,那給你添麻煩了。”

兩天後,艾珊扶著袁焜來到李聲夫婦家。他們剛一走進起居室,麗雨抱起小迪慌忙起身迎接。小迪看到頭發蓬亂、消瘦憔悴的袁焜,嚇得哭起來,艾珊連忙安慰:“不要怕,他是袁叔叔,你不認識了嗎?”

袁焜摸摸自己的臉:“我變得這麼可怕嗎?”

麗雨難過地說:“不要說小迪,我都快認不出你了。老董竟然忍心騙你這麼一個單純的學生!”

袁焜無奈地搖搖頭:“我找不到老董,但願他已經下地獄了……我什麼都沒有了,還負債累累。麗雨姐,我真沒臉見你。”

麗雨安慰他:“別這麼說,沒有人責怪你。”

袁焜捶胸頓足:“可我恨自己!知人知麵難知心,沒想到老董有這麼惡毒的一手!”

艾珊建議道:“先到我的房間去休息吧。”

袁焜吃力地走進了艾珊的房間。他洗了個澡,頭仍然昏沉。他穿上艾珊從李聲那裏借來的浴袍,倚著床頭坐下了。艾珊端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雞湯。他立即大口大口地喝起來。隨後停下來,感歎道:“很久沒喝過這麼好的湯了。”

艾珊用哄小孩般的語氣說:“慢慢喝,別嗆著了,我煮了一大鍋,都給你留著。”

“我媽煮的雞湯也這麼香。她去世後,我和我爸試過,可怎麼都煮不出那麼香的味道……”袁焜臉上露出哀傷的神色。

艾珊也回想起自己去世的媽媽:“我媽活著的時候總對我說,天下沒有過不去的火焰山。以後你想喝雞湯了就打電話給我。”

袁焜感動地說:“那天在唐人街,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

艾珊給倩蓉打了幾個電話找不到她,叫他給倩蓉打電話,說完,就離開了房間。袁焜默默地注視著她離去。

袁焜咬咬嘴唇,終於鼓足勇氣撥通了倩蓉的電話。他的聲音有些哽咽,簡短地講了被老董騙錢的經過。倩蓉聽了,立即埋怨:“你是搞科研的,哪有做生意的頭腦?再說你怎麼不事先和我商量?現在你捅出這麼大一個窟窿,拿什麼去堵呀?你去了美國,大家都以為你掉進了福窩,結果卻跳進了火坑。”他小心翼翼地解釋:“我想給你一個驚喜……倩蓉,你給我一點時間,這些都是暫時的。”倩蓉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好了,別多說了,電話費這麼貴!”說罷掛斷了電話。袁焜舉著電話聽著裏麵嗡嗡的蜂音,心情愈發失落。

艾珊走進廚房,看到麗雨正在做飯立即動手幫忙,用榨果汁機做檸檬汁。麗雨擔心袁焜受騙,心理上承受不了這麼沉重的打擊,從此一蹶不振。可艾珊對他仍有信心。麗雨心想,袁焜賠了錢大走黴運,但有艾珊這位“天使”一直守候在他身邊,不停地送去溫暖和微笑,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在吃晚飯時,李聲夫婦的朋友華商會會長打來了電話,說大家都找不到老董,他大概不會再露麵了。袁焜餘怒未消:“被他騙的人不止我一個,他如果出現,一定會被人打扁,我也不會放過他。”李聲立即阻止:“你可不要做傻事,打人是犯法的,再說打他也沒用。他五毒俱全,可能早把你的錢揮霍光了。”

艾珊一邊給眾人倒檸檬汁一邊說:“就算交了一筆學費吧。”

李聲引經據典:“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他喝了一口檸檬汁,對袁焜說,“你嘗嘗,艾珊做的檸檬茶很地道。其實人在老天麵前不是完全被動的。當老天給你一個酸檸檬時,你得想辦法把它做成甜甜的檸檬汁。”

袁焜氣憤地說:“老天太不公平了!我以後再做生意,不會相信任何人了。”

麗雨勸慰道:“沒必要走極端,這世上畢竟可以信任的人占多數。”

李聲的臉色變得嚴肅了:“誠信的分量沒有秤來衡量。你從我們家貸款說是交學費,結果投資到莫名其妙的生意上,這也是失信!”

麗雨製止道:“李聲,你不要這樣責怪他!”

袁焜的臉色突然大變,他放下碗筷,站起身衝出門去。

李聲生氣地說:“不怕犯錯誤,就怕不接受教訓!他得反省自己!他居然和我耍脾氣!”

艾珊忙替袁焜解釋:“他太急於求成了。我早就說過,他不適合做貿易,但他不是故意要騙你的。”

艾珊和麗雨走出來,看到袁焜坐在門口的台階上,也在他身旁坐下。麗雨慢聲細語地說:“李聲脾氣是有點大,其實他是希望你少走彎路。他當年剛開始賣保險時,見了30多個中國客戶都沒賣出一份,急得睡不著覺,吃不下飯,半年多入不敷出,差點改行。後來,他逐漸贏得了美國客戶,才算堅持下來,終於成了矽穀著名的理財顧問,實現了美國夢。他上當受騙還不止一次呢。商場上到處都是陷阱,關鍵是要想辦法繞過去,還要學會觀察人……”

艾珊安慰袁焜:“我看你還是把心收回來,別耽誤了學習。不要擔心生活上的困難。別忘了,還有我呢!”

麗雨也體諒地說:“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借我們的錢,等以後有了工作再還也不遲。”

袁焜站起身說:“我一會兒就回家去。我必須去麵對現實。在你家能逃避到什麼時候呢?”

袁焜回到自己的出租屋幾個星期了,也沒和艾珊聯絡。艾珊不放心,找了個借口去看望他。她進門後看到淩亂的廚房,不禁皺起了眉頭。袁焜沒心情收拾,他一進這個屋子,就想起老董。老董像一個鬼魂般在屋內轉來轉去,給他留下了雙重後遺症:身體上的,是心絞痛;精神上的痛,是悔恨和屈辱。

艾珊脫掉外衣走到洗碗槽旁,拿起碗利落地洗起來。她問:“你怎麼把電話都關掉了?倩蓉寫信給我,說你好久沒給她打電話了。”

袁焜賭氣地說:“關了電話省錢。有什麼好說的?出門在外都是報喜不報憂,沒有喜事兒,不想打電話惹她不開心。”

“她萬一誤會了你的意思怎麼辦?你沒必要特地考驗她。兩個人,隔洋跨海的不容易。”艾珊說罷,用力地擦起油膩的鍋台來。袁焜看不過去了,說:“還是我來擦吧。”艾珊溫柔地說:“你休息一下,一會兒我再幫你做點好吃的。心情越不好的時候,越得吃好。”

2

倩蓉自從了解了袁焜的現狀後,一直鬱鬱不樂。她接到達川的電話,約她到北京飯莊吃飯。她也正想找他問問她投資的事兒,訴訴苦,就答應了。

到了北京飯莊,她看到達川,幾乎有些認不出他了。他戴一副酷酷的墨鏡,身穿簇新的襯衣,一掃農村人的土氣。他見倩蓉心事重重,就小心翼翼地問詢原因。她忍不住把袁焜做生意賠錢的事兒抖落了出來。他誇張地一個勁兒地搖頭,說:“唉,袁焜進了美國名牌大學怎麼就不好好讀書呢?不說對不起他家老爺子,也對不起你呀!”

他點了一桌子的菜,全是她喜歡的。飯後,他遞給她一個黑帆布包。她打開一看,嬌俏的臉上立即綻出笑容,裏麵裝著八萬八千元,全是新嶄嶄的票子。她說:“我知道憑你的聰明腦瓜兒不會賠本的。”達川正色道:“賠是真賠了,我那傻哥們買的零件都是假貨,裝出來的電腦根本不能用!我最近得了幾筆獎金,都拿給你了。我不忍心你受損失啊!”

“你怎麼拿這麼多獎金啊?”倩蓉好奇地問。

達川在拿到阿爾法電腦的代理權後,把生意做得越來越精了。他帶領手下大強子和華哥給貿易公司的張經理送去兩台簇新的阿爾法電腦,請他和局長試用,還給了張經理充分的接受理由:使用新技術,和世界接軌,經理得帶頭啊;尤其在涉外部門,即使不用,擺在辦公桌上也起典範作用。達川預見采購部門經理很快就會給他打電話。這變相送禮的辦法,屢試不爽。領導們會把電腦搬回家,或者拿出去套現金,辦法多著呢,轉過頭再向科維公司購買。果然沒出兩個星期,達川就接到了貿易公司的大訂單,令大強子和華哥佩服得五體投地。達川自信心滿滿:“誰跟著我,前途都會絕對光明!過不了多久,我在中關村東街跺跺腳,西街就得抖三抖!”

倩蓉有些猶豫:“但我不能拿你的錢啊。”

達川一臉真誠:“算我資助你。為了你,我什麼都舍得!其實你不用那麼擔心袁焜。你表姐去美國一兩年了,還不能幫幫他嗎?這筆錢怎麼用,你好好想想。到什麼時候,女人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

倩蓉若有所思。

幾天後,達川請倩蓉去看話劇。倩蓉迷話劇,欣欣然地答應了。話劇散場後,達川又請她到家裏參觀。

倩蓉走進趙達川全新的三室一廳,才知道他早已鳥槍換炮。在北京能住上這樣的房子,至少要正處級。達川研究生畢業時被分到國家電子研究所,惹得好多同學眼紅,但他並不滿足。研究所裏老研究員們用簡陋的設備吭哧吭哧地搞研究,住在黑洞洞的筒子樓裏,有的還用煤油爐做飯,他從他們身上看到了三十年後的自己,發誓要換一種活法。他辭職到民營企業當推銷員,摔碎鐵飯碗,抱起泥飯碗,讓人忍不住替他捏把汗,但他滿懷信心,堅信早晚有一天,泥飯碗會變成金飯碗。他是從山東鄉下進城的,窮棒子鬧革命,本來一無所有,也就不怕失去。

那天他送倩蓉出門時,說自己剛買了一台錄像機,約她周六來看美國大片。她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周六那天,驟雨突襲,天地昏暗。倩蓉剛走進達川家附近的一條偏僻小路,就被兩個男青年截住了。其中一個長發青年摸了摸她的臉蛋說:“真挺漂亮的,交個朋友吧。”

倩蓉躲閃著搖搖頭。另一個留小胡須的青年把尖刀頂在她的臉頰下:“你要不識抬舉,別怪我不客氣。我劃了你的臉,再沒人要你。”倩蓉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就在這時,達川出現了。他猛地從背後踢了一腳小胡須青年的下身,對方發出一聲慘叫,扔掉了尖刀。長發青年立即撲過來和達川廝打。倩蓉揪住長發青年的一隻手臂,達川趁機揮拳打了他一個滿臉花。兩個家夥抱頭鼠竄。長發青年一邊逃跑,一邊氣急敗壞地喊道:“你等著,後會有期!”

達川說他左等右等不見倩蓉的人影,就出來看看,正遇上兩個小青年調戲她。她披頭散發,全身都濕透,手也被抓破了,委屈地哭了起來。進了家門後,達川讓她先去洗個熱水澡。

待倩蓉裹著浴巾從浴室裏走出來,又恢複了鮮潤嫵媚,讓達川看得有些失神了。過了一會兒,他才清醒過來,趕緊揮揮手裏的紗布和酒精,開始給她包紮傷口。倩蓉的眼神有些異樣,問:“你怎麼對我這麼好?”他深情地俯視:“這還用問嗎?我從見到你的第一天起就喜歡你。我決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你!隻要你和我在一起,沒人再敢動你一根手指頭!”

達川從書桌的抽屜裏取出一條24K的金項鏈遞給她。倩蓉先是拒絕,但耐不過他的執意。她試著戴上項鏈,手有些抖,掛不上掛鉤。達川從她手裏拿過項鏈,走到她背後,替她戴上,然後吻她裸露的脖子。她一陣戰栗,慢慢轉過頭。兩人開始了漫長而忘情的親吻……達川喃喃地說:“現在我什麼都不管了,沒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從那以後,兩人幾乎天天廝守在一起,春宵苦短。他們的行蹤被大強子和華哥注意到了。那天他們三人和外貿公司的張經理聚在一起打麻將。達川說:“我喜歡打麻將,不喜歡下棋。人生就像打麻將,看不到對方的牌,不可預測,更有刺激性;而下棋呢,對方的一舉一動都在眼前,沒多大意思……”

大強子感歎道:“川哥真是深不可測呀,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撬了師弟袁焜的女朋友。”

達川似乎並不慚愧:“機會來了,就要像狼一樣地撲過去,不管是在商場上,還是情場上。”

華哥倒有些擔憂:“袁焜說不定哪天就回來找倩蓉,他可是留美博士,競爭力強呀。即使袁焜不回來,其他男人也會盯著她,美女人人愛嘛。”

大強子摔出一張“白板”:“搞對象這事兒就像做生意,夜長夢多,不能白忙一場。川哥你不但要把她搞定,還要把她鎖定!”

華哥猜出張經理在做大牌,正想提醒達川,不料達川“啪”地甩出一張牌:“東風!”張經理放聲大笑,利落地推翻自己麵前的牌說:“借的就是你趙經理的東風!七小對!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做大牌的賭家不是好賭家!”

達川快速地從包中拿出一個大信封,遞給張經理:“您今天是大贏家,我可輸慘了。”其實他不過是以輸錢的方式給張經理送禮。

張經理哈哈大笑:“你賭場失意,可情場得意呀!”

不久,達川向倩蓉求婚。倩蓉猶豫:“會不會太匆忙了?”達川熱情地說:“不匆忙。感情一旦發生,就像火山爆發,誰也擋不住呀。”

她擔心地問:“可我怎麼向袁焜解釋呢?他會恨我的!”

“他現在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你跟了他,能有安全感嗎?我這麼疼你,你不嫁我嫁誰呀?”他伸出手緊緊箍住她,“不要想那麼多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說到底,我們都該為自己活著。”

老董帶給袁焜的噩夢,還沒有結束。一位不速之客敲響了他的房門。那是一位中年白人,從前的客戶。他聽看倉庫的保安說袁焜住在這裏,就找來了,抱進來兩個裝滿計算器的紙箱,要求退貨:“這些計算器質量不過關,根本看不清液晶顯示。以前別人說中國製造的東西質量差,我還不相信,現在領教了!”

袁焜從紙箱裏拿出一個計算器,按了幾下,又拿出幾個一一按下去,最後羞愧萬分地說了聲“對不起”。他現在沒有錢,請求寫欠條。美國人起初不肯,後來見他窘迫萬分,一臉真誠,心軟下來,同意了。

袁焜立即給深圳廠家打電話,對方沒聽他說幾句話,就粗暴地把電話掛斷。袁焜決定回國去找,沒準兒還能打聽到老董的下落,再說他惦記父親、思念倩蓉。他負笈遠行,對孤身一人的父親原本就有深深的惦念,前一段時間父親得了重病,他卻不在身邊,惦念中又增添了負疚的沉重。他麵臨的困難是沒有回國的機票錢。思來想去,隻好又向艾珊求援,艾珊答應幫他想想辦法。第二天早晨,艾珊打電話給他,說湊夠了買機票的錢,還請在旅行社工作的朋友幫他買到了一張便宜的退票。袁焜聽了,很受感動。

在飛往北京的班機上,袁焜坐在靠窗的座位上,拿出隨身帶的一本書讀起來。一張照片從書中滑落到膝蓋上。他拾起照片,那是他和艾珊、倩蓉、達川四人在北京大學禮堂前的合影。他仔細端詳,心生許多感慨,眺望窗外飄浮的白雲,陷入了回憶。

在北京大學的一個禮堂裏,“大學生戲劇節”的劇目正在上演。袁焜、艾珊和趙達川興致勃勃地坐在台下,等待首都師範學院演出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帷幕徐徐掀起,露出森林場景。倩蓉身穿16世紀英式長裙,戴著金色假發,窈窕多姿地出現在舞台上。她扮演赫米婭,朗誦起精彩的台詞:“既然真心的戀人們永遠要受折磨似乎已是一條命運的定律,那麼讓我們練習著忍耐吧;因為這種折磨,正和憶念、幻夢、歎息和哭泣一樣,都是可憐的愛情缺少不了的隨從……”

一幕終了,觀眾熱情地叫好、鼓掌。

散場後,袁焜、達川隨著艾珊在後台找到了倩蓉。倩蓉已摘下金發套,露出輕俏的短發,麵容愈顯嬌豔。艾珊向倩蓉介紹說:“這是我在參加演講比賽時認識的清華研究生趙達川,特地請他來給你捧場。這位是他的師弟袁焜。”倩蓉向兩人問好,隨後好奇地問袁焜:“你的名字是昆侖的昆嗎?”袁焜搖搖頭:“火字旁,加一個昆侖的昆,閃亮的意思。”倩蓉咯咯地笑起來:“那就直接叫‘袁閃亮’唄!”四個年輕人笑起來。

艾珊從書包裏拿出一個相機:“我們到禮堂門口和明星倩蓉合個影吧。”

就這樣,四人留下了這張青春氣息飛揚的合影。

不久,袁焜和倩蓉墜入愛河。在他出國的前一天晚上,兩人躺在袁焜房間的床上,繾綣不盡。在此之前他們的親密隻停留在親吻和愛撫上,但隔洋跨海的分別像魔水,讓激情之花在一夜之間綻放。兩人在黑暗中相互探索,探索著伊甸園蘋果樹下隱藏的原始秘密,終於在揭秘後享受如醉如癡的驚喜。

他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禮品盒,遞給她。她好奇地打開,從裏麵拿出一個精致的電動小木船模型。船身上刻著花體的英語單詞:May flower(五月花)。這是他親手做的,傾注了愛心。第一批登陸美國的新移民,坐的就是“五月花”號。三百多年前,一群英國清教徒為了逃避宗教迫害,乘坐“五月花”號在海上漂泊了很久,最後終於來到了美國。“五月花”號代表了多少移民的夢想啊。倩蓉喜愛極了,發誓一定永遠把小木船帶在身邊。

她像小貓似的依偎在袁焜的臂彎,擔心地問:“你去了美國,不會把我忘了吧?”

他說:“我到哪兒去找像你這樣的女孩?又聰明又漂亮。”她更深地依偎到他的懷裏:“焜,我現在才明白什麼叫春宵苦短。我真不願意做留守女士。”他又吻了吻她的額頭:“忍耐一下,時間會過得很快。等你也去了美國,我們就天天在一起了。”

空姐來到袁焜的座位旁,問他要什麼飲料,把他從回憶中喚醒。

袁焜一到北京,滿懷熱忱地直奔倩蓉的宿舍。倩蓉見到他吃了一驚,卻沒有表現出預料中的熱情。他叫她陪自己回家,她有些勉強地答應了。

袁清哲見到袁焜有些驚訝,但心裏還是歡喜。他一再說身體好多了,沒必要為他牽腸掛肚。他下廚,給兒子做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晚飯後,袁焜拉著倩蓉的手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立即擁吻她。她卻掙紮著想推開他。他似乎被兜頭潑了冷水,奇怪地問:“你怎麼啦?”她抱怨道:“你前一段時間不給我打電話,怎麼突然就回來了?”他夢囈般地傾吐心聲:“我不想惹你生氣、讓你失望,我真的每天都想你。我被別人騙光了錢物,但至少還有一線光明,那就是你……別對我這麼冷淡。你要不理我,我的生活就一片黑暗了。隻要你還愛我,我就還有信心,還可以擁有這個世界……”

倩蓉受了感動,懷戀起舊情,慢慢開始回應他的熱情。兩人躺倒在床上,似乎回到了他們的初夜,重溫激情,把彼此推向了快樂的頂峰……

第二天,袁焜來到清華園看望自己的導師曹鐘望,兩人在“水木清華”一邊散步一邊聊天。曹老仍是記憶中的樣子,身材高瘦,舉止儒雅。曹老一直把袁焜當作自己最得意的門生。袁焜是科研天才,又能在美國名校讀書,應該在科研上更進一步。袁焜坦白地向曹老說出了自己麵臨的經濟困難,曹老表示他會想辦法幫忙,他會給自己留美同窗的高足、斯坦福大學的知名教授羅伯特·墨菲寫封信,推薦袁焜當研究助理。袁焜聽了,心生感激。

當天晚上,袁焜剛進家門,倩蓉就來了。她從背包裏拿出一遝錢,遞給他。他驚訝地問:“你怎麼會有這麼多錢?”她說:“你不要管了。這些錢夠你在美國生活一段時間了,你快回去上學吧。”他遲疑地收下了錢。她繼續催促:“你早點回美國吧。讀書比什麼都重要。要是你爸知道你做生意賠錢的事兒,會受不了的。”袁焜說自己還要辦其他的事情。倩蓉口氣變得僵硬,但很堅決:“你一定要聽我的!我學校裏還有事,先走了。”說罷匆匆轉身離開了。

袁焜風塵仆仆地來到深圳附近,找到了生產計算器的鄉鎮工廠。他走進了銷售經理的辦公室,一個農民模樣的男人正對著電話吆喝。辦公室裏肮臟淩亂,擺滿了各式小型家電產品。好不容易等這位經理放下電話,袁焜立即向他打聽老董,對方說他不認識老董。袁焜從背包裏掏出幾個計算器:“老董從你們廠買了十幾萬人民幣的計算器,在美國賣出了一部分,結果都被退貨了。”

經理狡辯說:“你怎麼肯定他是在我們廠買的?”

袁焜義正詞嚴道:“上麵有你們廠的商標!你們的產品質量不過關。你給我退錢!”

經理看了看,似乎默認,不過立即又找借口:“你們是不是把計算器沾水啦?要不就是運輸時被摔壞了?賣出去的貨就是潑出去的水,我們從不退錢,也不保修!”

袁焜氣憤地叫道:“豈有此理!難怪美國人瞧不起中國製造的產品。”

經理不屑地問:“你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別到我這兒來裝假洋鬼子!你走,我忙著呢!”

袁焜憤懣地離開了。

4

袁焜回到北京後,去倩蓉的宿舍找她,想和她說說一肚子的委屈。開門的卻是倩蓉的室友王琳,一位戴眼鏡的教師。王琳看到他吃了一驚,咬咬嘴唇,說出了實情,“你選了一個最糟糕的日子來找她,她今天出嫁。”

袁焜如遭晴天霹靂:“胡說!你怎麼跟我開這樣的玩笑?”

“你要不相信,自己去王宮飯店看看。”她瞥了一眼手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再過半小時婚禮就要開始了。”

袁焜聲音顫抖了:“她和誰結婚?”

王琳一字一頓地說:“趙——達——川。”

袁焜身子抖了一下,喃喃地說:“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達川是我師兄,我的哥們兒……”

王琳說:“最親近的朋友有時就是最大的敵人呀。”

袁焜轉身離開。他到了街上,看不到一輛出租車,就以最快的速度向王宮飯店跑去。他一路上推開眾人,在過天橋時跌倒了,又爬了起來。

在王宮飯店的豪華單間裏,達川坐在倩蓉的身邊。她麵色蒼白,看上去嬌弱無力。他悄聲提醒:“你臉色不太好,再補補妝?”她反問:“嫌我不夠漂亮嗎?”他立即甜蜜地回應:“我是希望你更漂亮,讓所有的女人都嫉妒你。”

倩蓉補了妝,隨達川走進了宴會廳。廳裏高朋滿座,笑聲喧嘩,牆上大紅喜字醒目耀眼。當這一對新人站在台上準備喝交杯酒,婚禮司儀拖長聲調高聲喊道:“此刻一杯交杯酒,今生兩情到白頭——”袁焜風塵仆仆地闖了進來。

一位接待小姐走近袁焜,熱情地詢問:“請問你是新娘的朋友還是新郎的?”他滿麵驚愕,一時竟無言以對。

倩蓉端著酒杯怔住了,嘴裏喃喃地說:“達川,你看誰來了……”

達川一驚,把杯中酒灑到了西裝上:“天哪,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全場霎時變得鴉雀無聲。眾多客人從飯桌旁站起身來觀看。袁焜衝到達川和倩蓉麵前,怒目圓睜,雙唇顫抖,指著達川痛斥:“姓趙的,我把你當朋友,沒想到你在我背後狠狠地捅刀子!”

達川安撫道:“袁焜,你冷靜點兒!”

袁焜反問:“你要是我,會冷靜嗎?”

倩蓉可憐兮兮地說:“袁焜,你把以前的事兒都忘了吧。”

袁焜轉向倩蓉,提高了聲音:“倩蓉,你太虛偽了!”

倩蓉聽了,突然間淚眼婆娑。達川急忙上前:“有火衝我發!我隨你打罵,不要怪倩蓉!”

袁焜轉身向門口走去。倩蓉追出門喊道:“袁焜,你等一下,聽我解釋……”袁焜奮力推開她,奪門而出。

袁焜來到馬路上,心絞痛複發,癱坐在路邊,痛得冷汗淋漓。行人不停地從他身邊走過,疑惑地看著他。過了一會兒,他終於掙紮著站起身,搖晃著離去。

到了夜晚,月光如水。他獨自躺在小月河邊的長椅上,失魂落魄。不遠處一位男青年正彈著吉他,曲調憂傷鬱悶。一位年輕母親牽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從他身邊走過。小女孩問他:“叔叔,你病了嗎?”年輕母親問:“要不要幫忙?”他苦澀地一笑:“謝謝,不過,沒人幫得了我。”

此時,倩蓉呆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無法入睡。袁焜沒通知她突然回國,是想給她一個意外驚喜,卻遭受了意外打擊。她知道袁焜很難接受這個現實,他的自尊心太強了。

達川從臥室裏走出來,問:“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睡?”她說:“我想去和袁焜解釋一下,免得他痛恨我一輩子。”達川點點頭表示理解:“如果你覺得有必要,就找他談談。我當然不希望你再和他見麵,把羊羔送回到狼嘴裏。”她立即替袁焜辯護:“他不是狼。”達川誇張地說:“他白天在婚禮上的那眼神,和發狂的狼沒什麼區別。不過,你得給他一個說法,讓他徹底死心!”她歎了口氣:“其實,我不知道該說什麼。”達川聳聳肩:“就實話實說好了。不管他是什麼態度,你都不要和他吵。”她慢慢地依偎到他的懷中:“你真體貼。”他故作輕鬆地說:“娶這麼漂亮的老婆,我要是不體貼,天理不容。再說,我也不願意在新婚之夜獨守空房啊。”

翌日,倩蓉來到袁焜家向他解釋、道歉。袁焜擺擺手:“你有選擇的權利和自由,何必還來解釋?想用一個道歉就換取心理平衡?你也太自私了!”

她勸慰道:“事到如今,你也要接受現實。感情這東西,覆水難收。”

袁焜提高了嗓音,“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我也想送你一句勸告,每個人都得對自己的命運負責。你好自為之。”

她並不示弱:“我會把握自己的命運的。”

袁焜走到門口,打開房門:“請吧,趙夫人!”

倩蓉走後,袁焜到書店裏買了一些電腦方麵的書準備帶回美國。他回到家裏,父親遞過一遝錢,說是達川來過,讓他轉交這些錢。他埋怨道:“爸,您怎麼隨便收人家的錢?”

袁焜找到達川家時已經是傍晚。他敲開門見到達川,表情嚴肅地從口袋裏掏出一遝錢塞到達川的手上:“你以為你們是誰?施舍我嗎?這是你和劉倩蓉給我的錢,一分不差地拿回來給你們!”

達川說:“我誠心想幫你。不至於把我當仇敵吧?你總要聽我解釋。”

袁焜譏諷:“你真是做了魔鬼又要當天使!我已經聽倩蓉解釋過了,難道你還有什麼新鮮說法嗎?”

“我從來沒想過要傷害你。當初我和你在後台同時看中倩蓉,可我沒跟你爭,我不願為一個女孩丟了哥們兒。”達川替自己辯解。

袁焜抓起達川的衣領衝他的鼻子一拳打去:“人你都娶到手了,還說這麼虛偽的話,真是欠揍!”

達川的鼻孔立即流出血來,但他捂住鼻子並不還手。

這時倩蓉下班回來,驚訝地大叫一聲:“袁焜,你瘋了?”他冷漠地看了她一眼,轉身準備離開。她匆忙上前拉住他的胳膊:“我求你,把過去的事兒都忘了吧……”袁焜毫不猶豫地甩開了她。

袁焜疲憊不堪地走進了家門。袁清哲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他睜開眼睛,看看頹喪的袁焜,露出恨鐵不成鋼的神情,問:“你還在為那個倩蓉難過,是不是?我看不慣你這副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的樣子。”

袁焜說:“爸,感情的事兒,不像您想象的那麼簡單。”

“有什麼複雜的?我早看出來了,你和倩蓉不合適,強扭的瓜不甜。為一個女孩子一蹶不振,太沒出息了!”

“我真不服這口氣!那個趙達川不就是靠販賣電腦發了點兒小財嗎?他就比我更有本事?”

袁清哲拍拍袁焜的肩膀:“不要這麼說。做男人,不管在商場還是情場,都得輸得起。”袁焜沉默了。父親說:“好了,不多說了。是後天的機票嗎?你整理東西吧。不要胡思亂想。你媽要是活著,看你現在這樣子也放心不下。”

袁焜走進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他久久不能入睡……

5

袁焜回到了美國,但一直振作不起精神,也沒和艾珊聯絡。

在一個燈火迷蒙、細雨霏霏的夜晚,金門大橋下海水滔滔。艾珊在橋上疾走,終於看到了坐在欄杆旁的袁焜。他全身被雨淋濕,卻渾然不覺。她氣喘籲籲地說:“總算找到你了!”

袁焜看了她一眼,又掉過頭去說:“看來北京有人給你打電話了。我現在還不上你的錢,也不想見任何人。”

她情緒激動起來:“我擔心的不是錢,是你的精神狀況!我知道這是世界著名的傷心之地,但你不覺得痛苦在這兒太渺小了嗎?你們學校有免費的心理輔導師,你最好去見見他。你需要與人交談。”

他的聲音像此刻的雨一般寒冷:“你不要管我!別幹涉我的生活!倩蓉背叛了我,我和你也沒關係了。我不需要你的憐憫!你根本什麼都不懂!走開,走開呀!”

她吃驚地看著他,雙唇顫抖:“你怎麼說出這種話來?我一直把你當朋友。”說罷傷心地跑開,臉上的淚水和雨水交織在一起。

他轉過頭,憂傷地望著遠方的天水交界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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