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樹陰照水愛晴柔（2036）

一覺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眯著眼睛想了想，這亮白蟬鳴，居然是暑熱第一天。抬起手臂，一層細密的水珠覆在白皙之上，竟有了水靈靈二八女子的形態。隻這一刻的青春回歸，也是需要的。年輕，就是讓自己開懷的一種心態。我這個停駐在夏深處的女子，何嘗不想讓自己擁有花的芬芳，在世人抬眼處的明媚可見。裝點他人的窗子，成就一片風景，也是一種選擇呢。我倒希望是自己的時候，也可以是別人豔羨的存在。

風呢，這個老朋友，還是無影隨行。從指縫間，從窗欞上，環繞住心神過往。屋裏，便也有了幾絲爽利和清涼。枕畔的香氣，是膏質的瓊花，是最近的腕上和耳後親密無間的喜愛。仿佛一個古裝白衣長發及腰的女子，慵懶裏搖著扇子，扇麵是桃花朵朵開放的春三月。花如人麵，人麵桃花，沒有什麼本質的區別，都是一樣的引人姿態。興致來時鋪開一紙素箋，赴一場花約，風見有期也是美事。我呀，純粹有夢的女子，也便此刻的遐思。

憑著窗口望出去，天空的顏色淺淡無藍。層層疊疊的屋頂，有白色、灰色、也有紅色，並不枯燥乏味。仿古的瓦片尖頂處，一字排開的太陽能熱水器，也算是對陽光的一種收集。晚上，帶著暖意，衝刷掉周身的塵土和疲憊，也是光無處不在的體味。背陰處，停著幾隻鴿子，想來這正午是它們歇息的最好時刻。陽光不太強烈之後，翅膀和哨音，又會成為城市上空的風景。享受陽光，享受天空，享受飛翔，是有翅膀的生物有心的人，慣常做的事情。

一顆心的大小，是無法丈量的存在。還是真的不知道自己，也不知道他人，是以怎樣的方式保有著一顆心的容量。裝得下整個世界的貪念，我是有過的，而且至今也是在某一個時刻，蠢蠢欲動。這樣不好吧？不去管他。放縱，也是讓自己成長的過程。我真的希望自己，想到的，做到的，經曆的，全能留在心裏。滿滿的感覺，和空空的感覺，我還是喜歡前者。是我的，順暢坎坷，憂苦喜樂，全在心念裏，百味人生，才是最真。不羨慕，不逃避，坦蕩，才是最好的從容。

好像這日子，有些嚴肅。對於我來說，慵懶和自在，才是最向往的事情。低頭，望著人工湖上的小橋，橋頭納涼的婦人，歡喜奔跑的孩童，忽然間覺得這北地，居然也有幾分南方的詩意。“君到姑蘇見，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水港小橋多。”雖然不是古鎮臨河，烏篷遊弋，也是一派閑適安好。便有了走出去，看看身在熟悉景色的衝動。有時候，我也是一個跟著感覺走的女子，隨性率性，都是說走就走的憑仗。也沒什麼不好。

穿戴完畢，又坐在沙發上的原由，是因為一首名為《你的眼前是海》的曲子。大男孩張藝德愉悅的憂傷，感染了我。左右愛的人和愛的狗，麵前的海，托腮抬眼的愉悅和憂傷，畫麵強烈的唯美。我的等待大學錄取通知書的兒子，還是青澀的大男孩。但他學會了欣賞，學會了從文字從音樂從生活中體味別人的感悟。愛人，朋友，旅程，都是希望的海裏的物事。廣闊，澎湃，安靜，博大，眼睛看到的，心裏想到的，都裝在希望的海裏，等待著探尋、捕獲和擁有。

水墨丹青似的長裙，紗質寬沿的藍色帽子，是盛夏裏第一次的裝扮。黑色高跟的鞋子，輕輕敲擊著水泥的小路，竟有幾分飄逸的感覺。對於自己忽然之間的自信，得益於今日的好心情。款款行進，不再是年輕人的專利。裙擺的波浪狀，有風將花的氣息沾在上麵。兩旁的馥鬱的丁香樹的枝杈，化成手臂招搖，告訴我第二季的花開，是今日今時不同往日淡紫的彌漫。夏季的紫丁香，也是這個小路迷人之處。再加上望見美，尋找美，成就美的女人，哪有不羨煞旁人的理由。

午荷，不知你見沒見過。花苞的樣子，卷著的荷葉中心有幾粒水珠。淺白和淡粉，皆是有的。沉睡的美態，就如水麵上長裙長發偏麵而眠的洛神，波紋蕩蕩，青絲飄飄，不敢褻瀆，不忍驚擾。而我，站立於水畔，凝望欣賞著那婷婷水中央的花事蓮葉，何田田的柔美婉約，竟覺得橋水源頭，靜水流深，於我皆是深愛。這午荷悠悠、蓮葉拳拳的一池淨水，在心上，幸甚有知。用手掬起水來，再慢慢地張開手指，流瀉和滴落的是時光和心意。好在，我將自己的心事，放在了荷生長的地方。

坐於湖畔的石椅上，頭頂是綠色的梧桐樹、玉蘭樹的發冠。石桌上，是攤開的一本書，白皙的手。沒看也沒讀，我隻是此刻喜歡了晴好的日子，做了一個安靜的聞著書簽染了墨香味道閑適的女子。偶有風將花的香氣，吹落在書頁之上。漫過心底的，是樹蔭似的清水的涼爽。季節的厚贈，便是此刻我所得見的一切。雙手觸摸的，該是感知到的所有。是的，約期風來歲過半，閑疏桐影水生晴。何其幸運的女子啊，曆經數十年，仍然可以做著自己喜愛的事情。

知了，歇過午後，又開始它向世人的宣告：“知了，知了”，夏季所有的一切。這種在地下生存了三年，才曆經蛻變享受陽光的小物，我是佩服它的堅持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像它一樣，喜歡著順著心意做一個真實的人。我慶幸自己像它，並不是內心裏沒有他人的存在，隻是覺得做好了一刻的自己，才會擁有完整的人生。坐於水畔，聞著歌聲，享著清涼，盛夏有得，美事。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時光就是這樣流淌，而我現在就是在歲月裏，試圖留下一些痕跡。樹陰照水愛晴柔，便是我最真實的宣言和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