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今朝五月正清和（2044）

早晨，是隨著幾聲鳥叫開始的。那時正暖在純棉的薄被裏，半夢半醒。咕咕咕咕的聲音，落在窗台。綴了琉璃的簾子，鈴鈴的輕扣。這音樂的早晨，使我心顏大開。光了腳，讓地板的淺涼清醒懶惰；慢呼吸，讓空氣的清新浸潤肺腑。望著飛到對麵屋頂的鴿群，翅膀張開的雲朵樣子，也有著飄逸的美態。白色摻了黑色的一片，並不讓我覺得雜亂，好像水墨畫勾勒的幾筆，點睛和骨質的味道在。於此刻，遇見些許生命和聲音，極好的開始呢。

東邊天空的顏色亮一些，西麵的天空，因為樓宇的林立，而遮擋在背後。那亮著的高遠，是太陽存在的地方，我們都知道。那建築之外的，倒是令我充滿了想象。或許是另一片樓宇，在不久的將來；或許是另一片亮白，在它的西方看過來。其實，我是知道的，東西南北，是一個被人完整望見的世界。我隻是喜歡，在這個清晨，做一些可描述的事情。或許，有人會覺得遐想或者發呆都是一樣的浪費時光。但是，我卻像中了蠱惑的人，極願意為自己的舒心，做著傻氣的事情。

樓下的那一片車子，五顏六色的花朵的樣子。偶爾有人走過，移出去一朵，便露出一片劃了格子的水泥地。我居然覺得，那地也是有著靈性的存在，每一個細節，駛入駛離，都是一種生活方式的見證。或許是你，或許是他，誰知道呢。每一個停留在它胸懷的瞬間，都是一次安穩，短時或者長久，隨意就好。有人，站在那裏，抬頭看著高處或者遠方，或許我的姿態還有鴿子的姿態，他也望見了呢。隻不過，很平常的早晨，不是他在意的時刻。我倒希望，這個充滿猜想的瞬間隻屬於我一個人。不被打擾，隻等分享。

那片林子，櫻花樹丁香樹交纏著的林子，鬱鬱蔥蔥。兩個月前的它，於我正好：濃綠萬枝紅一點，動人春色不須多。那時，在樹下仰麵，在林裏穿梭，有淡淡的香氣縈繞，有落英繽紛衣角，像極了落入凡塵的仙子。仙氣，之於我，也是追尋著的東西。骨子裏是不存在的，就是想在這塵世，淘出一絲不同於他人的寧靜。我這個善於討自己喜歡的女子啊，總是能夠於一些平淡生活中，找到愉悅的法子。這如今的蔥蘢，我也是喜歡的。得蔭涼，便是這夏樹的妙處。

月季花在人工湖的兩岸，也在馬蓮之間。大紅的淡粉的多見，黃色隻零星的幾棵。它比不得玫瑰，卻也是姹紫嫣紅的熱鬧。尋常百姓家的院寵，也算是一種與人同興的緣分呢。偶爾折了幾支，插在好看的陶瓷的酒瓶裏，也覺得這有著棘刺的花兒，和自己有著幾分相像，同樣的需要有人觀賞有人嗬護，經受寂寞甚至傷害還快樂的開。其實啊，我就是一朵尋常百姓家的月季花。姊妹弟弟也是，隻是有著不同的顏色，卻在父母的院子裏，曬著太陽，享著恩澤，裝飾土屋矮幾的小院。

大葉楊的葉子和梧桐的葉子，都是嘩嘩地唱著的歌者。沒有人說他們是音樂家，我想我是第一個這麼稱呼它們的人。在清晨，在雨後，在秋季，它們的歌聲是不一樣的。清晨的像鋼琴曲陽光水岸，雨後的像朵兒咖啡館，秋季的又像雷光複的流動的城市。你也許並不同意我的描述，可是，我不在乎啊。我的感覺呢，隻有我自己可以在意和精準的描述。一個自戀自大的小女子，有她不同於他人的小世界，應該是一種幸運。我就是一個幸運的女子呢。

石板路，被我的行走，敲擊出不緊不慢的聲音。高跟的鞋子，闊腿並外開衩的褲子，飄起的長披，覺得自己這一刻，成了一個快樂的使者。飄逸的樣子，在心裏，在風裏，在清晨，描摹展現。身體的不完美，不是我失去自信的理由。我已經不是一個期望得到讚揚的少女，不惑之年的穩，算得是上蒼垂憐的禮物。我就是那個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並為之努力的半老徐娘。風韻猶存之美，我是懂得珍惜感恩歲月的恩賜的。形體與衣物的自愛，還有心靈與靈魂的安穩，都喜歡擁有。

說起喜歡和擁有，我覺得我真是一個貪心的女子。可是，我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可以被人詬病的理由。對於我來說，追尋一些想到的盼著的美好，是我從容應對時光匆匆的方式。簡單點，想得做的，朝著自己選定的方向，為自己設定的結局，彎路不會多。我不害怕失敗，也不害怕詆毀，我最怕的是自己將自己置於塵埃的最底處。小女子啊小女子，保有一顆向善向上的心，不會失去自我和方向。微如草芥，也有生長的空間和土地。何況，草芥如我，也在享受清晨和陽光。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間時見子初成。我行至仲夏，豁然間明媚和堅定的心事，令我覺得這晨曦裏的景致，美到極致。語言這個需要時總是恨少的東西，不能生動地表達我的感悟。幸好，不能擁有最好也不放棄的小準則，讓我在這個頓悟時刻，依舊記錄下一些小心情。寫了，舒心了，這也是自己給自己的一個小小的禮物。幾十年前的今天，我也是母親父親的一株子初成。如今的我呢，就是孕育著傳承著血脈和文化的小女子大女人。

有人擦肩而過，或許被我麵上的微笑感染，回頭望了我一眼，笑了笑，然後聽著音樂繼續向前。熟悉的旋律，同路的人，難得我們有著共同的喜好，心靈的密碼這首純音樂，是我的最愛。且行時，仲夏的景色，仲夏的心思，都在我慢慢地回想裏，細細地品味裏，鋪陳起複。仰麵，眯眼，抬手，投足，有光在發絲上，有暖在心意間，有期望在陽光下，有向往在歲月裏，靜謐從容，自若安好。批了霞色，懂了曙光的人，今朝五月正清和，美態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