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大哥說他去過一個不通公路的村莊,需要坐船進出,叫砂地,位於長潭水庫。我莫名地被“砂地”二字感動,覺得那一定是個美麗的小村,向往得很,便央他下次一定帶上我。
不久前,秋大哥說一切安排妥當,可以出發了。於是一早起來,先赴北洋鎮,因砂地屬北洋鎮管轄,所以鎮裏的同誌陪我們同去。
砂地實在是個奇怪的村莊,雖說是北洋鎮下轄的,卻要經過嶼頭與寧溪,從長洋村拐入,經過長潭水庫下轄的一個小漁村,路的盡頭便是砂地村委所在地,一個叫溫潭的小村。
溫潭很小,房舍依山傍水而建,幾無耕地,村口的埠頭邊排列著很多奇特的小漁網和竹排,村委會的牆上寫著“鄉村郵電所”幾個大字,水麵不時有人撐著竹排往來,讓我有恍若隔世之感。
村長介紹說那些小漁網是專用來捕蝦的,竹排是村民們唯一的交通工具,所以每戶都有。自長潭水庫建成,砂地村委就搬到了溫潭。要到真正的砂地村,得走水路。於是,我們坐上了村裏最奢華的交通工具:一艘簡陋的機動船。
我站在船頭吹著溫潤的風,看溫潭漸漸遠去,水麵不時有悠然行走的竹排。鎮裏的同誌一路與村長談論著如何改善砂地村民的生存狀況,據說明年砂地就會通公路了。拐過一彎,船不久就停在了砂地村村口。村長介紹說,砂地原本是個大村,有四五百戶,不過都移民了,如今隻剩下十幾戶,靠種田為生,收入極微薄。
說是村口,也隻是條窄小的土路,緊挨路邊有幾幢老房子。一老伯撐著竹排漸近兩山相夾間的一方小水灣,說是去放蝦籠了,有閑時捕些湖蝦去鎮上賣是村民的一大收入。但我很著迷老伯撐著竹排行走於這方青山綠水間的意韻,老伯的淡然與山水的幽靜構成一幅奇妙氤氳的畫麵;水邊的菜地上有位大爺在勞作,雨過後的山水間籠著若有似無的淡淡霧氣;明鏡似的水麵因著微風,漾起些細小的波紋,恰如少女怡人的笑靨,讓人迷醉;空氣清新潤澤,放眼處竟都曼妙得恍若夢境。
沿小路前行,近水處的層層梯田剛收割完稻穀,金色的秸稈一叢叢紮好,整齊有序地排列著,田邊插著用衣服、褲子、秸稈、氣球、塑料袋等等各式材質做的稻草人,琳琅滿目,隨風而動。現在的山裏,野豬和鳥兒都比人多,想種點糧食並不容易。正在田間勞動的大爺說,村裏剩下的田地不少,因為移民,大多荒廢了,他也種了不少別人的田地,生活雖艱難些,但也不成問題,有多餘的就拿去賣,換些生活用品。
村長說山上田地還有很多,隻是山上的村莊已整體搬遷,路很難走了。傍著小溪,我們沿著隱約的山路上行,半人高的野草很快打濕了褲子。路邊盛開著各色美麗的小野花,還生長著很多小野果。我最迷那種被村民們稱為“死人眼烏珠”的小野果,一串串七彩小果晶瑩而繽紛,尤其是那淡淡的藍深深的紫,有著讓人窒息的夢幻感覺,真不明白為何要叫它們“死人眼烏珠”。後來查了中草藥誌,才知所謂的“死人眼烏珠”也是一種好藥,學名“杠板歸”,有化瘀補血、清清熱解毒之功效,可以利水腫、清熱、活血、解毒。荒廢的水田裏長滿一人多高的蘆葦,綿密而繁盛。原先的旱地卻密布苦竹與葛藤,它們藥食同源,都是我喜歡的植物。苦竹蓬勃堅韌,從不挑剔環境,苦竹筍雖苦卻很清口,不僅是道美味小菜,也是味可清涼解毒明目的良藥;而葛根粉更是味美甘甜,《本草綱目》裏說它性涼、氣平、味甘,具清熱、降火、排毒諸功效。隻是,葛藤圓潤豐滿的葉子覆滿山坡,讓人難以下腳。
在一個叫大麥殿的遺址前,我們尋著了一座小巧的石橋,橋麵已被茂密的樹木掩蓋,下到溪澗,感覺石橋依然緊致而堅固,深褐色的石塊微微發光,透著些許滄桑。這是一座寺廟前的小石橋,而寺廟,六十年前就已倒塌,地名卻延續至今。
站在山穀裏仰望藍天,突然想起那個我喜歡的西山下村,感覺它似乎就在我前麵的某個地方。果然,村長指著麵前的山,說翻過這山就是西山下村了,今後的公路就從那裏延伸過來。我恍然,一路看到不少勘測隊員用紅漆做的標記,應該是公路的選址吧。兩個背依的小村,景致卻迥然。西山下村麵對的是寬廣的湖麵,開闊嫻靜。砂地處於兩山夾峙間,湖麵呈喇叭形延伸,站在穀裏感覺有些逼仄,遙望遠處的山水相連,畫兒似的安逸,卻也極舒展。
回來的路上,身邊不斷有村民坐在竹排上悠悠而過,其實,他們中的很多人都不會遊泳,然男女老少卻並不在意,動作極嫻熟,其從容淡然的態度讓我感動,也令我好生羨慕,渴望自己也能撐條竹排往來其中,忘情山水之間,讓生活從此不匆忙。
砂地,其字麵含義即布滿小石子的土地。於砂地村,名稱確也名副其實,這一直是處雖清麗卻並不豐饒的地方。,於外人,自然可以體味桃源般的靜謐與水墨畫似的青潤,迷戀“露涵鬆翠濕,風湧浪花浮”的幽雅。而生活於其中,更多的是艱辛與不易,但願隨著公路的築通,伴著一湖碧水的村民們,生活也能漸漸美好起來。
(201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