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當頂,各家各戶的屋頂都升起了炊煙。
辛幹娘正在火塘裏煮一罐稀飯,這是她和王二龍祖孫兩人的午餐。火塘裏的鬆枝柴濕漉漉的,燒得滋滋響,冒水氣。
春上下著連雨,整月內沒得兩三天放晴的日子,家裏沒得柴燒,隻好從山中現砍現燒。辛幹娘鼓著腮梆子使勁地吹著火,嘴巴吹長,滿屋子的青煙相擁著從門窗口向外冒。
“奶奶,我餓了。”王二龍坐在奶奶身邊等著喝粥。
“快了,快了。”辛幹娘一邊用吹火竹筒對著冒青煙的火塘裏吹火,一邊哄著他。“好崽,你先到屋外玩一會,屋裏煙嗆人。”
王二龍不情願地出得房門,背靠著大門框坐在門坎上。
天已放晴,屋外陽光燦爛,天空漂浮著幾朵白雲。屋前滿是泥濘的地坪上,一條蚯蚓正在地麵上艱難地爬行,一隻公雞甩著兩翅跑上去,正要美美享受一頓。他抓一把泥土打過去,趕路了公雞。
蚯蚓沒覺得威脅,仍在泥地上一伸一縮使勁地爬行,王二龍用瓦片在泥地上圍著蚯蚓畫了個圈,把蚯蚓的爬行範圍規定在這個沒有泥濘的小圈裏。蚯蚓剛爬出了圈子,二龍就用細竹枝將蚯蚓撥了回來。蚯蚓有些煩他,每次被他撥回圈裏,蚯蚓都要在泥地上猛烈的打幾個翻滾,然後又不停地向圈外爬。
二龍玩得正在興頭,感覺身後有人,轉頭一看,是小鎮上的那個要飯的叫花子老頭。
這叫花子來小鎮有些時候了,時走時來,但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小鎮上。小鎮上的人說他可能還有一個常要飯的地方,在小鎮呆久了,他就到別的地盤去換換氣,過個十天半月又回到小鎮上來。
可誰也不知道他從哪裏來的,又到哪裏去。這年月,哪兒又沒幾個討米要飯的人呢。人們對他是來也罷,去也好,不溫不熱,不嫌不棄。小鎮的人們樂善好施,對上門要飯的叫花子,總要給他一盅米或一碗飯打發,從不讓這類人在小鎮受餓。
自爹爹王得業出事後,小鎮上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這老頭的影子,今天出現在家門口,王二龍感覺有些突然。
“奶奶,奶奶,叫花子來了。”王二龍急忙跑進屋裏告訴奶奶。
辛幹娘朝門外看去,就見老頭背個破布袋,舉著杆竹棍站在屋簷下。她急忙迎了上去。四目相視,辛幹娘正要探問,老頭卻傻頭傻腦說出一句話來:“要針線麼?”
辛幹娘心裏格登一下,耳邊猛然響起兒子交待的那番話:“針不要,紅線、白線、黑線各要十團。”
眼下老頭瘋癲癲說起這番話,倒是跟兒子交待的話有些合套。
“針不要,紅線、白線、黑線各要十團。”辛幹娘有些記不起兒子交待的原話內容。
老頭稍有遲疑,但馬上又傻乎乎地回話說:“紅線一塊三,白線三塊一,黑線三塊三。”
等老頭說完,辛幹娘覺得兒子要她記住的那番話已斷斷續續連成一塊。
“你是來找我崽娃的吧?”辛幹娘再也忍不住了。
“老人家,讓您受苦了。”老頭上前一步,緊緊握住辛幹娘的手。“您崽娃為革命犧牲,山裏首長對您表示深切慰問。”
“快進屋裏歇歇。”辛幹娘急忙把他讓進屋裏。
“我不進屋了。最近情況怎樣?”老頭急切地問。
“他們仍在到處抓人殺人。各個路口仍舊盤查很嚴。”辛幹娘說。
“您崽娃曾有過麼子交待不?”
“冒得麼子交待,隻是藏了些鹽。”
“鹽?”老頭眼前一亮。“太好了,山裏就缺鹽。”
“我就等著你們來呀。辦法我來想,你隻要告訴我鹽送麼子地方,交誰人?”辛幹娘眼睛不停地看著屋前的路上說。
“金子崖江邊,那裏我們有人接應。”
“好,我明天就想辦法送去。”
“注意安全。”老頭與辛幹娘握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