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湖畔村小學，說起來是一所小學，實際上隻有一間茅草房加一個偏屋，屋頂是山上割來的茅草蓋的，牆壁當然和漁村漁民住的房子一樣，都是用蘆葦夾起來的，為了防寒，漁民們發揮了自己的智慧，用牛屎做成泥，將內外糊上，說來也神，這牛屎被風一吹幹，還真象牛皮紙一樣貼在蘆葦牆的兩麵，還真有一定的防寒禦風作用。

正房百把平方米，偏方二十多平方米，正房用來做教室，偏房當然是老師用來住宿、辦公。一到四年級共有學生三十多名，全都擠在這個教室，這裏的老師僅僅一個，叫李明，三十出頭，倒也英俊憨厚。他既是一到四年級的老師，又是語文、算術、圖畫、體育、唱歌等全科老師。桌椅很簡單，就是漁民用造船剩下的木板或舊船板，一高一低依次釘起來的。

教室前麵有一塊空坪，算是體育場地吧，學生下課後就是在這裏跳橡皮筋，捉迷藏，跳房子，踢毽子什麼的，至於體育課，最多由老師喊個“立正”“稍息”後，然後基本是“放羊”，任由他們玩耍。

李明原本也是城裏孩子，因家庭困難他本人連初中都沒讀完就輟學了，原因很簡單，就是他流落在居委會，隨著知識青年下放農村而下放到漁村來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的，當時，大隊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他人挺厚道的，加上又是初中肄業文化，便特許他當了這個小學的老師，還不錯，在這裏教了近兩年書，學生、家長都說他好……

當清月娘倆下放到漁村後，他也知道，也與清月當麵交談過，畢竟都是城裏來的孩子，所以也談得來，他晚上隻要得空也經常來清月家走走聊聊。

在胡雲去西洞庭湖收購河蚌的第二天，恰好李明還書給清月，也順便為清月帶來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並道歉地說，“不小心把你的這本《紅宕》弄壞了！”

清月一看是老鼠啃壞的，便幽默地說：

“你又不是老鼠！怎麼是你弄壞的？”

兩人一笑了之。

“今天怎麼沒見胡雲來挑水？”李明說，

“他出差了，去西洞庭湖收購河蚌去了！”清月答道。

“那我幫你挑水啊！”李明爽快地說。

“那怎麼行，我自己能挑，隻是多跑兩趟唄。”清月很自信地說。

李明這時邊揀起門角裏的扁擔和水桶邊堅定地說：“別的我不敢說，但這挑水的活，我肯定比胡雲差不了多少！”說完便不顧清月的阻攔，執意挑著水桶出門了。

胡雲不在家，李明又幫著挑水，為這事，還惹來不少管閑事的人的議論：

“這清月媽的命啊說不好才怪呢！這不，胡雲不在家，又來個後補女婿……”

“不是清月媽命好，是清月姑娘長得太漂亮了，一家養女百家求嘛！她們家反正缺不了男人……”

“就你們多嘴管閑事，人家沒男人幹活，多點關照就不行？我要是個男孩，也會這樣做！”秋水直率的為清月家抱不平。

就在清月溺水的當天，清月媽也一夜沒合眼，眼睛也哭得泡腫，但第二天她還得要去出工，可心裏對清月絕對放心不下，無奈，在臨行前再三叮囑清月“好好睡一覺，媽為你請病假”等，可心怎麼放得下，在出工的路上，她突然想到了李明，便疾步來到學校，把昨晚清月的事一一說給他聽，李明先是一怔，後連忙問清月媽：“清月怎麼樣？”

“別的倒是沒事，就是她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話沒說完，便哭了起來。

“別急，別急，阿姨我這就想辦法，您老放心！”李明連連表態。

“李老師你是好人，我來找你，就是放心你相信你，我一個老婆子真沒辦法啊！”清月媽似乎有哀求地說。

“別急，別急！我這就把課停了，您老放心地去出工。”邊說邊推著清月媽上工去。

清月媽走後，李明想：是啊，在清月極度痛苦的情形下，叫一個當媽的怎麼放得下心，何況清月本就是自己從心底裏愛慕、欽佩和欣賞的女人，他不由分說地作出了大膽決定：學校放假一天，並用粉筆把通知寫在黑板上，擺放在教室大門口，並交代當天的課待星期天補上。安排妥當，便急匆匆朝清月家走去。

話說清月媽再三叮囑女兒好好在家休息後，清月為了讓媽媽放心，嘴裏也連連催促好好上工去，並保證在家好好休息！待媽媽走後，她是一頭霧水，腦海裏一片空白，她怎麼也沒想到如今落得這等淒涼下場，她怨命運，怨這世道不公平，這時她又突然想到《紅樓夢》裏林黛玉題的《五美吟》中，在描繪明妃的一段詩中寫到：“絕豔驚人出漢宮，紅顏薄命自古同……”

“是啊！我惹了誰？我負了誰？我害了誰？我隻求好好過日子，做一個極普通的人，為何也被古人言中？！”清月心裏的不平，心裏的苦水無處傾訴……

李明進得清月家，促膝談心，苦口婆心開導清月，此時有個人陪著說說話，開導開導，清月心情似乎稍有放鬆，特別是當李明說到：“如果你真要有個三長兩短，你苦命的媽媽怎麼辦”時，這時清月心裏似乎突然有些振動，“是啊，在父親含冤死去時，自己就曾發過誓：無論遇到什麼天大的艱難困苦，也要讓母親安度晚年！她下定決心要和母親一起堅強地活下去！”她充滿信心，總有一天，社會會公道，人民會幸福！

她要感謝李明，使她再次聯想到自己曾經發過誓，感謝李明使她重拾了堅持活下去的勇氣和信心，她下了床，開始梳洗，忽然覺得肚子裏空空的想吃東西了……

當媽媽收工回來時，見女兒把飯煮好，她感到驚奇！就在媽媽不知所措時，清月反過來安慰媽媽，看到女兒的釋懷，清月媽從心底裏感謝李明，是他天天晚上陪著清月聊天，幫助清月度過了難熬的時光……

清月堅定了活下去的念頭，但她如何麵對胡雲哥，還真沒想出好法子！

“騷搭子”強暴自己的事是萬萬不能說出來的，說出來不但徹底毀壞了自己的名聲，更可怕是擔心胡雲做出極端的事來，但與胡雲哥的感情上失去了貞潔！如果隱瞞此等醜事，即使與胡雲走在一起了，也一輩子原諒不了自己！她痛苦！她極度糾結！此時，她也似乎想到了胡雲為啥在此時離開自己去西洞庭湖，照理說，河蚌基地還有一定數量的河蚌，在聽到了胡雲媽的勸說後，她才清楚地知道了胡雲去西洞庭湖的原因，她也深深地知道，胡雲哥遇到了人生的特大苦衷：

要麼求輝煌的前途，

要麼離開深愛的女人，

她此時才知道胡雲的難處啊！

想到這裏，清月突然想到似乎兩全其美的辦法，幹脆自己承認另有所愛吧！心中萬般痛苦就讓自己扛下去，直到死也不想傷害胡雲哥，更不想讓他左右為難，與其兩人陷入痛苦的深淵，不如自己一個人承擔……

清月雖說做好了麵對胡雲的決定，但夜夜以淚洗麵，她越發深愛胡雲，但她反複警告自己：為了母親的晚年，為了不讓父親冤死，為了守住自己的名聲，更為了胡雲哥的解脫，隻能遵照自己的決定，甚至不止一次地發毒誓！她咬著牙，狠著心無情地煎熬著自己。

此時，清月慶幸自己投河自盡的秘密旁人無一知曉，都誤以為過橋時不小心掉入河中，連自己母親也是這樣認為的，她決定把這個秘密永遠地深深地埋在自己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