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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道蒼茫師道蒼茫
李玉上

第6節 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

上午十點鐘左右,案情分析彙報會和案件處理工作會在西泠中學會議室如期召開。參加會議的有:縣政法委維穩辦許主任、縣政府辦謝副主任、縣公安局文副局長、縣教育局賀副局長、案發地鎮派出所向所長、案發地鎮政府劉副鎮長和法製辦張主任以及村委會黃主任、韓國寶戶口所在地鎮政府王副鎮長和法製辦李主任以及村委會卞主任、西泠中學張校長和竇書記以及李副校長,此外,還有專案組的各小組組長和負責會議記錄的縣政府辦工作人員小郭等。

會議氣氛緊張而嚴肅,每個人的臉都繃得鐵緊。

會議由謝副主任主持,他說:“同誌們,今天的會議非同尋常,這牽涉到校園穩定和社會穩定的大局,希望大家以對人民對社會負責的態度,認真分析案情,嚴肅對待每一項工作。剛才,我們又請文局長向這裏增派了二十多個警力。”說完,側頭分別征求許主任、文副局長、劉副鎮長、王副鎮長和張校長等人的意見,見大家都點頭表示同意,就請專案組組長向所長先介紹案件的基本情況。

向所長用十分平緩的語調向大家通報了專案組各小組偵查到的情況,最後,總結說:“綜合所有的情況和意見,我們可以負責地對大家講,這是一起既普通又離奇的案件,此前我們還從來沒有遇見過。”向所長頓了頓,大家都聳起耳朵認真地聽:

“為什麼說它既普通又離奇呢?普通就在於它確實是一起自殺案件,離奇就在於它含有他殺的成分,所以我們將它定性為‘他殺性自殺案件’。死者韓國寶的父母在他很小時就外出打工,韓國寶自幼得不到親情的溫暖,內心極其封閉,性格十分孤僻。偶然的機會,他在網上認識了一個叫‘偷走你的心’的人,一來二去,他就陷入了所謂愛的泥潭,不能自拔。”

“其實,那個所謂的‘偷走你的心’的人並不是一個女孩子,而是境外某組織的一個成員。這個組織成立的主要目的,就是要通過網絡來誘殺中國的青少年,手段多種多樣,其中之一是先把愛情至上的少男少女推到所謂愛的高峰,然後又製造假象將他們推入恨的深淵,最後又通過‘自殺是一種解脫’、‘自殺是一種幸福’的蠱惑,來消磨他們的生活信念和生存勇氣,使他們最終走向自殺的境地。

“現在,我們回到韓國寶的事情上來。‘偷走你的心’假意和他愛得死去活來,還給他寄來了‘自己’的照片——其實那是一張網絡上隨處可見的所謂之‘美眉’照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可惜韓國寶一無所知,把全部的精神寄托在她的身上。等到時機成熟,‘偷走你的心’便借口韓國寶是‘遺棄兒’、‘窮光蛋’、‘吝嗇鬼’、‘克妻鬼’等而將他一腳踹開,移情別戀,還給他發來了其實是拚接的不堪入目的做愛照片,這無疑給了他當頭一悶棍,幾乎將他置於死地。這樣就有了韓國寶在照片人物眉心處紮針的恨之入骨的行為和‘人在旅途,我去何方?’的無處可去的迷惘。

“就在這時,一個網名為‘你知道我在等你嗎’的人出現了,開始隻是和韓國寶聊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慢慢就抓住了他的要害,觸到了他的痛處,然後就關切地撫慰他的傷痛,使韓國寶以為找到了救命的稻草。同時,‘你知道我在等你嗎’給他寄來了一本叫做《碧血還魂》的書。不辨是非的韓國寶如獲至寶,日裏夜裏偷偷地讀著,最後幾乎是走火入魔了。

“之後,一個網名為‘不怕你不信’的人和他聊上了,手法與‘你知道我在等你嗎’如出一轍。見韓國寶上鉤以後,就點撥他說,受了這麼大的打擊和侮辱,作為一個血性的男子漢應該要狠狠地報複才能出這口惡氣。而報複的最好辦法是讓對方生不如死,也就是‘兔去死,讓狐悲’,這在韓國寶心中深深地紮下了根。但是,他遲遲沒有行動。

“一段時間以後,‘偷走你的心’又出現了。先是給韓國寶發來另一種版本的她和男朋友做愛的圖片刺激他,後又用‘你不是說願意為我去死嗎?’、‘怎麼還不去死啊?’、‘去死吧,叫我生不如死吧!我願意!’、‘早死早投胎,來生我再嫁給你’等語言來催促他,使得他毫無退路。於是他刻下了‘兔死狐悲?!’……

“至於他為什麼選擇昨天這個日子、選擇踏踏河的那個拐彎處去自殺,這不足為怪,因為《碧血還魂》中都有相關的暗示,甚至連臨死前應該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腳上穿什麼款式的鞋子、什麼時間趕到自殺的地點、應該在什麼時間自殺、下水時應該是頭先入水還是腳先入水等都有詳細的暗示。

“至此,案件的來龍去脈,大家應該是比較清楚了。情況就是這樣。其實,所謂‘偷走你的心’、‘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不怕你不信’等,是同一個人,網號是同一個,隻是網名不同而已。這一點,無知而又粗心的韓國寶根本沒有在意,包括對那些照片和圖片,他應該是沒有任何甄別的。當然,他也甄別不出是真是假。”

聽完向所長的介紹,謝副主任問在座的幹警有沒有什麼補充意見。

一個幹警補充說:“所有這些說法的依據是屍檢報告、韓國寶的遺物、韓國寶的QQ聊天記錄以及師生所提供的關於韓國寶的在校表現情況等。昨天晚上,我們查看了他的課桌以後,秘密地清查了他的行李箱,裏麵就有他的日記和大量的安眠藥,還有那本奪命的《碧血還魂》。他的日記斷斷續續地記錄著整個事件的全過程。遺體上的衣服、鞋子,死亡的時間等,與《碧血還魂》的暗示是基本吻合的。”

一個幹警補充說:“韓國寶在日記裏說,他聽說,隻要是死在學校或者學校附近,那麼學校就要對他作出至少八十萬元的賠償,這樣一來,他的父母就不要辛辛苦苦在外麵打工,而可以回來陪伴他的靈魂了。他還在日記裏說,他沒有死在學校裏麵,是他怕嚇著了班主任鄧老師,鄧老師膽子小,而且鄧老師非常關心他,去年和今年的‘三月三’,鄧老師親自煮了地菜雞蛋給他吃。”

文副局長說:“對那個叫‘偷走你的心’的人,我局已決定進一步追查,一定要將他繩之於法。”

“這就好,這就好!”張芝翰不禁拍手稱快。

謝副主任正要將會議轉到下一個議程,就聽見校門外一聲撕肝裂肺、要死要活的女人的尖叫,接著是一個男人呼天搶地、驚天動地的號叫。

大家心裏明白,今天最怕見到、最不願見到但又必須見到的一幕就這樣讓人膽戰心驚地開啟了:韓國寶的父母來了!

文副局長立即帶領會場上所有的幹警和李南津趕往校門口。許主任三言兩語將下一步要做的工作做了布置,然後帶著大家也向校門口趕去。

請讀者諸君原諒,在這裏,我不得不把一些本來可以詳細描寫的情節堅決地省去。因為我不忍心讓讀者諸君在讀我的小說時受到故事中太多慘烈場景的刺激,更不忍心故事中人物的慘烈情景被人們先是揪著心“藝術地鑒賞”,爾後就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如果是這樣,我的為人的良知和我的藝術的良知就會時時刻刻受到一種不為人知的譴責,且這種不為人知的譴責會使我遭受長時間失眠的折磨;還因為,我怕我的笨拙的筆“劍走偏鋒”,給故事中本來應該賦予極大同情和關懷的悲劇人物以有意無意的傷害,從而造成更大的悲劇。如果是這樣,我會做惡夢的。我隻願這個世界永遠沒有悲劇,永遠沒有惡夢!痛著的靈魂需要撫慰,沒有痛著的靈魂就千萬別讓它痛著。我們還是繼續關注下麵的情節吧:

中午十二點三十分,陳述“府上”——實際是學校食堂二樓餐廳——披紅掛綠,人聲鼎沸。碩大的魏碑“壽”字屏風高高地矗立在主席台,放射著殷紅的光芒;屏風邊上是一副“對聯”:“半百光陰人未老;一世風霜誌更堅。”五十多張大圓桌圍坐著“各位領導”、“各位嘉賓”、“各位親朋”、“各位同學”和“各位女士們”以及“各位先生們”。桌子上挨挨擠擠地擺放著被遠遠地搬來湊熱鬧的“高粱紅了”白酒、“無法不想你”啤酒和“今生不了情”果汁。一個坩堝燒排骨早已被藍色的酒精火焰舔舐得吱吱地冒著黑煙。《生日快樂歌》老是卡帶,急得陳述及其老婆的那個最得意的門生滿腦殼是汗,急得陳述的老婆一臉的皺紋。

預定的開席時間早已過去,可學校校級領導除了自己(作者插說:其實“自己”是不能“除了”的)以外,一個都沒有到,這使得陳述的臉上多多少少有點掛不住,那顏色就多多少少傳到了頭頂,泛著殷紅的光芒,與那“壽”字的光芒遠遠近近地呼應著。不是說好了嗎?怎麼還不來呢?陳述禿著頭頂鼓著眼睛不停地朝門口張望。

十二點四十分,陳述再也耐不住了,就親自下樓,一路小跑,一腳踏進了接待室,隻見一群人圍著一個喊天叫地的中年婦女不停地勸慰,趕忙將腳抽回。又一路小跑,來到了會議室,見會議室坐滿了人,正你一言我一語地商量著什麼,張芝翰、竇明敏、向為民等都在其中。

他覺得自己不便進去,就站在門口不停地向張芝翰招手,張芝翰會意,就跟身旁的竇明敏耳語了幾句,並從屁股後麵的褲袋子裏掏出一把百元票子,抽出一張交給竇明敏。李南津等人見狀,紛紛解囊,各自將一張百元票子交給竇明敏。

向所長則起身來到門口,歉意地說:“老師諒解。這裏的事沒有處理完,脫不開身。”說著就把早已準備好了鼓鼓漲漲的紅包往陳述手裏塞,陳述一手推卻,一手接了,動作麻利地插進了襯衣口袋。

竇明敏來到門口,將剛才張芝翰他們交給她的以及自己添進的一張百元票子一把塞進陳述的襯衣口袋,拉著陳述就往食堂去,邊走邊說:“張校長他們在處理韓國寶的事情,我去做個代表吧。”陳述一手按住襯衣口袋,一手有力地擺著,說:“這又如何是好?這又如何是好?”不知他說的是口袋裏的錢,還是說的沒能參加宴會的張芝翰他們。

很快,他們就到了食堂二樓餐廳。在陳述老婆身邊坐下,竇明敏向陳述老婆表示祝賀,致以遲到的歉意,並說明張芝翰他們不能親自前來祝賀的原因。陳述的老婆倒還通情達理,口裏說:“學校事大,給領導添麻煩了。”心裏卻補充了一句:“不早不遲,偏偏要在這時候——這就可見是一個謬種!”畢竟,她是教語文的,魯迅的文章倒還能準確地背誦,恰到好處地運用。

宴會開始。白酒倒出來了,啤酒倒出來了,果汁倒出來了,七大碗八大碗的雞鴨魚肉端上來了,偌大的餐廳頓時呈現出一片繁忙的景象,真是:酒氣共煙氣一色,笑聲與叫聲齊飛。

陳述顫顫地端著一杯滿滿的白酒,一飲而盡,敬過竇明敏所在的一桌客人,對竇明敏等人說聲:“失陪。”就禿著頭頂,代表老婆,一桌一桌地敬酒去了。

竇明敏要了一杯白開水,以水代酒,先敬了陳述老婆一口,再敬了同桌的各位,再抿了一口湯,同樣說聲:“失陪。”就起身離席。

陳述老婆極力挽留,竇明敏隻說那邊事急,脫不開身,就匆匆忙忙地下樓。

快到樓梯口時,竇明敏聽見有人在後麵追著喊她,回頭一看,是張曉山。

“什麼事,曉山?”竇明敏停住腳步問。

“張校長、李校長怎麼沒來吃飯?事情應該處理得差不多了吧?急死了。”張曉山好像十分關心事情處理的進展情況,但她首先問的是人;她問人,真實的目的是要問李南津,但她把張芝翰擺在了前麵。

竇明敏笑笑說:“不急。應該很快處理完了。”

張曉山說:“哦。不急。”說完,轉身往樓上走。

竇明敏搖搖頭,疾步朝會議室去了。

到了會議室外麵的坪裏,竇明敏看到七八個農民模樣的男子漢或蹲或坐或站地聚集在那裏,猜想是韓國寶家那邊來的親戚,一起來給韓國寶父母助威,到學校找麻煩來了。其中一個牛犢般身材的男子,見竇明敏過來,就紅著眼睛逼過來,問鄧小小家住在哪裏。竇明敏沒有像平時那樣熱情地給人指路,說了聲“不知道”就疾步而去。身後傳來那男子的嘟噥聲:“不知道?看我們找到那鄧婆娘,不把她打死!”

竇明敏一到會議室,就把剛才在坪裏見到的情況跟大家說了。縣政法委維穩辦許主任立即要向為民帶幾個幹警隨李南津去鄧小小宿舍,告訴鄧小小事情沒有處理完畢不要走出家門,同時留下兩個幹警在鄧小小宿舍附近警戒。又吩咐向為民,在教學樓、學生宿舍樓等處安排幹警警戒,以防止意外。

向為民要李南津領路,帶了幾個幹警出來,雄赳赳地從會議室外的坪裏走過。

那群男子生疏地望著他們,誰也沒有動。不知是誰狠狠地罵了一句:“媽的,學校裏死了學生,竟然還有人在辦喜酒……”

李南津沒有理會他們,機警地跟向為民說:“是不是給食堂那邊也派些人去?”向為民同意,掏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如此這般地吩咐著。

人死不能複生,現在唯一要做的是如何盡快達成協議,盡快安葬死者,給大家一個安寧。韓國寶的死因和經過已經通過韓國寶戶口所在地的王副鎮長、李主任以及卞主任跟韓國寶父母和他的舅舅反反複複講了四五遍,現在就看家屬方有什麼要求。韓國寶父母隻是嘶啞著喉嚨哭,他的舅舅則總是埋著頭,不時地蹦出一句:“難道人就這麼死了?難道人就這麼死了?”此外再不肯多說一句話。

一時間,事件處理進入僵局。

到晚上八點,中午以來一直在會議室外坪裏聚集的那群男子不顧一切地衝進了會議室,會議室大亂。為首的那個牛犢般身材的男子叫嚷著:“伢子放在你們學校讀書,就這麼死了,不賠償是不可能的!不賠償,看我們不把學校給炸了!”

張芝翰正待發作,李南津一把將他按住,走到那男子麵前,和氣地拍著他的肩膀說:“兄弟,有話好好說嘛。我們又不是說不賠償,你們應先拿出個意見來啊。”

“意見?沒有四十萬,我們不得放手!我是韓國寶的表哥,我說話算數。”那男子一把將李南津的手甩開。

“好,你們的意見已經說了。現在請你們出去,容我們商議一下。但是,我要明確地告訴你,四十萬是不可能的。”文副局長及時出馬。

那群男子見這勢頭,隻得悻悻地離去,口裏卻罵罵咧咧。

圍繞賠償金額問題,雙方一來二去,直到淩晨兩點多鐘才最後確定,學校、家屬雙方再無異議,三天之內,付款到位。

最後,許主任要求劉副鎮長等領導做好“田某人”等村民的工作,不得再到學校搗亂;又要求王副鎮長等領導做好家屬工作,不得對已答應之事再行反悔。

一切完畢,張芝翰與許主任等人一一握手道謝,各方人員疲憊不堪地散去。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李南津肚子咕咕直叫,這才想起,一天都沒有吃飯了。

恰在這時,他聽到有人在後麵上氣不接下氣地叫他。他停住腳步,回頭一看,是劉凱欣,忙問什麼事?劉凱欣的話讓他著實嚇了一跳——

宿舍裏,女生宿舍裏進了一個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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