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不是別人,正是昨夜在踏踏河邊開口要錢的那個村民。見李南津醒來,那村民陰陽怪氣地說:“好大的膽子啊,李校長睡覺連門都不關。真有福氣喲,太陽曬屁股了還在睡覺。”
李南津這才想起自己睡覺時又忘記關門了。望著這個不速之客,他不由得一陣惡心,翻身從床上下來,一手將那村民從床沿邊推開,冷冷地說:“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你應該清楚啊!錢,昨晚講的五萬塊錢,學校裏打算什麼時候給我們啊?”那村民不惱也不怒,直截了當地說。
“錢,錢,錢!你們就隻認得錢!”李南津不無輕蔑地說。
“李校長,不要說話這麼難聽好不好?我們又不是強搶惡要。假如你們請人撈屍,搭棚燒紙,要不要花錢?弄壞了我們的地,弄臟了我們的水,弄怕了我們的人,你們該不該給錢?”那村民振振有詞。
“我現在不跟你說這些!”望著這個乘人之危的家夥,李南津強壓住心中的火氣,一字一頓地說:“假如你家裏死了人,一個鄰居說,你們家的棺材阻了他的路,你們家的哭聲亂了他的心,你們家的鞭炮聲炸了他的耳朵,然後要你賠錢,你會作何感想?你不把那要錢的人打死才怪哩!”
“你怎麼罵人呢你?你們家才死了人呢!”那村民氣急敗壞地邊說邊往門外走,正好與急匆匆來找李南津的翟遠方撞了一個滿懷。那村民一把將翟遠方推開,硬邦邦丟下一句話:“李南津,會有你好看的!”
翟遠方莫名其妙,見那村民怒氣衝衝的樣子,也不計較。回頭見李南津一臉的疲憊又一臉的怒氣,忙問:“怎麼回事。”
李南津說:“碰到喪門星了!一早就來要錢。”
“這幫狗日的,簡直就是趁火打劫!”翟遠方恨恨地罵了一句,隨後告訴李南津,說是張校長要他馬上到校門口去。
李南津穿了雙運動鞋,照舊穿著昨晚的背心和短褲,跟著翟遠方一路跑步向校門口趕去。
來到校門口,隻見校門外黑壓壓一群人。張芝翰、竇明敏、袁齊、邱國棟、馬路,還有十幾個班主任和科任老師,赤手空拳緊緊地站在靠門一方。對麵是二十幾個村民,他們有的手裏拿著鋤頭,有的拿著扁擔,有的拿著鐮刀,有的拿著鐵棍,齊齊浩浩,怒氣衝天,與張芝翰他們對峙著。看來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旁邊是一群一早就來上學的學生,他們見這陣勢,嚇得遠遠地站到一旁,驚恐地望著。
為首的村民,也就是剛剛來找李南津要錢的那個人,見李南津來到張芝翰身邊,就耀武揚威地說:“張校長、李校長,各位親愛的老師們,今天我田某人有所得罪了。給錢,五萬塊!多的我們不要,我們走人;不給,隻要我一句話,不要幾分鐘,就會屍橫校門,你們信不信?”
“你敢!”竇明敏氣得渾身發抖,一手指著“田某人”,怒吼著:“簡直無法無天了!看我不到法院去告你,法律會給你應有的懲罰的!”
“法律?法律頂個屁用!”“田某人”露出一副流氓模樣,從褲袋裏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支,歪歪斜斜地叼在嘴上,並不點燃。
張芝翰不理會他,抬頭向著村民們說:“鄉親們,你們上當了!有人是在趁機挾私報複……你們這麼拿刀拿棍衝擊學校,是在犯法啊!”
“田某人”一聽,頓時慌了手腳,氣急敗壞地說:“兄弟們,就在這裏,給我挖,挖一鋤頭我發十塊錢……”有四五個村民準備動手,其他的村民卻一個也沒有動。
李南津小聲地要馬路去把看熱鬧的學生疏散開,免得發生意外。自己則掏出手機,準備給派出所打電話,撥了幾次,沒通。
張曉山悄悄地擠到李南津身邊,小聲地說了一句什麼,李南津沒有在意。張曉山就緊靠李南津站著。
張芝翰一看李南津打電話就明白他的意圖,說:“別打了,應該快到了。”
原來,為防止惡性群發事件的發生,昨晚散會以後,張芝翰就給他在派出所當所長的學生向為民打了電話,要他最遲在今早七點鐘前派幹警來校維持秩序。
“挖啊!”見張芝翰他們都在小聲說話,“田某人”以為校方失了銳氣,便抬起袖肘間閃著油亮的光的右手,一個腦袋一個腦袋地拍著:“剛才還牛皮哄哄的一個個,怎麼就成了蔫了的茄子!”
那幾個村民無奈,就勢揮舞著鋤頭,一頓亂挖,其他的村民讓到了一邊。
李南津、袁齊、邱國棟他們和幾個班主任、科任老師義憤填膺,就要上前製止,被竇明敏攔住:“好漢不吃眼前虧。這賬會跟他算清的。”
就在這時,一陣刺耳的警笛聲由遠而近,大家回頭一看,一輛白色的依維柯警車呼嘯著朝學校開來。見此情景,大部分村民“哄”的一聲作鳥獸散,那幾個亂挖的村民則簇擁在“田某人”身邊沒了主意。“田某人”則是砂鍋燉驢頭——腦殼熟了嘴巴還硬著:“怕什麼怕?有困難找警察,我還正要找他們哩!”
一會兒,警車就停在了校門口,車上下來七八個警察,向為民領頭。張芝翰等人鬆了一口氣,卻沒上前打招呼,“田某人”等人卻若無其事,主動迎向向為民。
“哈哈,我當是哪路神仙,原來是向警官啊。正好,我有事需要你評評理……”“田某人”掏出紙煙給向為民遞過一支,說。
向為民以手擋住,望著挖得稀爛的地頭,問:“誰幹的?”
“田某人”倒也爽快,如實回答。末了,還挑釁地問一句:“我叫人幹的。嗯嗯?有什麼不妥當嗎?”
“妥當不妥當,到所裏去說吧!這裏不是你說話的地方。”向為民不想跟他囉嗦,示意幾個幹警將“田某人”他們帶上警車帶走,自己則和其他的幹警留了下來。
那幾個村民麵麵相覷,“田某人”則大喊大叫:“向警官,你可不能冤枉了好人啊,我們沒犯什麼法,向警官!”
等警車“嗚哇嗚哇”地掉頭離去,向為民握著張芝翰、竇書記等人的手說:“對不起,我們來遲了。”
張芝翰說:“來得正好,來得正好。謝謝你們,謝謝你們!到接待室去坐吧。”說著就將幹警們往學校裏麵迎。向為民吩咐一幹警將剛才被挖爛的地方拍了照,就和大家一起進了校門。
李南津一邊走,一邊尋思:剛才張校長說“田某人”是在“趁機挾私報複”,這是指的什麼呢?剛才“田某人”開口閉口“田某人”,這個稱謂好像很熟悉啊。
哦,想起來了,聽人說,十幾年前,就是一個開口閉口自稱“田某人”的人的兒子在西泠中學參加高考時搶奪他人試卷抄襲舞弊,受到監考老師製止,結果,他不僅打傷了監考老師,還將另外一名考生的試卷扯得粉碎,情節十分惡劣,張芝翰作為考點主任,向縣市教育局和考試部門作了彙報,使這個“田某人”的兒子受到了應有的處罰。
為證實這一點,李南津問了一下竇明敏,竇明敏告訴他,是真的,當時“田某人”還揚言要把西泠中學給炸了。從那以來,“田某人”無時無刻不在找學校的麻煩。
乖乖,怪不得“田某人”這麼明目張膽地敲詐,還糾集村民借機生事;怪不得“田某人”先隻敢來問自己要所謂的五萬塊錢,而不敢直接問張芝翰、竇明敏要錢,真是既狡猾,又貪婪,還欺生,更怕硬,原來還真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刁民。
這麼想著,一行人就到了接待室。其他人就都散去,該幹什麼都幹什麼去了,接待室就剩下向為民和幾個幹警以及張芝翰等幾個校級領導。接待員小蘇很快就給每個人端來了茶水。
“是這樣,張校長、竇書記,昨晚我們接到報案後,馬上向縣公安局作了彙報,局領導指示,立即成立專案組,由我牽頭負責韓國寶之死的案件偵破。”坐定,向為民就開門見山,話題直指學校當前的大事。
張芝翰感激地說:“太好了!太謝謝你們了!”
向為民說:“不說謝,要說也得我說。沒有張校長、竇書記栽培,沒有西泠中學老師的培養,哪有我向為民的今天啊?說不定我還在鄉裏撿狗屎、拾牛糞呢。”一句話,將接待室的氣氛緩和了很多。
他接著說:“是這樣,昨晚我們專案組成立以後,就立即分組開展了相應的工作。一組來學校調查取證,一組走訪撈出屍體的村民,一組對案發現場進行偵查並對死者進行屍檢,一組根據我們所掌握到的韓國寶的QQ號進行偵查,一組通過韓國寶父母打工所在地的警方進行側麵調查。就目前所掌握的情況來看,這應該是一起比較離奇的案件……”
就在這時,副校長陳述禿著頭頂,匆匆忙忙走進接待室,見到向為民等,就熱情地上前一一握手,口裏不停地說著:“歡迎!謝謝!”一派中央領導接見外賓的模樣;向為民等隻得一一起身握手致意。
“接見”完畢,陳述就認認真真地說:“呃呃,向為民啊向為民,幾年不見真是更加帥呆了酷斃了,看你這個子,真是鶴立雞群啊!”
眾人皆笑,陳述並不在意,還是認認真真地說:“向所長今天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啊,中午一定要在老師府上喝杯酒哦,今天正好是你師母五十而不‘活’的大喜日子,我就這麼口頭通知不發請柬了,莫見怪哦!呃呃……”
張芝翰見狀不禁皺了一下眉,竇明敏見狀不禁搖了一下頭,袁齊見狀不禁捂住了嘴巴,李南津見狀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心裏卻不禁打起了冷笑,眾幹警見狀都有點莫名其妙。隻有向為民連連點頭稱是:“好好好,學生一定多敬老師和師母的酒,祝老師和師母健康長壽。”
見向為民這般客氣,陳述甚是高興,又轉頭對張芝翰他們說:“各位學校領導我就在這裏一起請了,請大家一定賞光啊!”
張芝翰極不耐煩地揮揮手,說:“好吧,好吧!沒別的事你就去吧。”
陳述禿著頭頂亮著鏡片,囁嚅著望了向為民他們一眼,還是認認真真地說:“不咧,我是來談工作的——”
張芝翰說:“什麼工作?你快點說。”
“呃呃,就是高三的第九次月考什麼時候考,怎麼組考的事情,想聽聽校長、書記,還有各位的高見。”
“高見高見,什麼高見?還‘高’什麼‘見’?不就是按照以前的搞法搞就是!” 張芝翰一時來了脾氣。
陳述臉麵上並不氣惱,口裏卻肉中帶骨、話裏帶刺地說:“好喏,好喏,張校長你莫發這麼大的脾氣喏,我不就是來征求大家的意見嘛?犯得著嗎?”說完,就禿著頭頂悻悻然地走了。
隻是,誰也不明白,他的最後一句“犯得著嗎?”的話到底說的是張芝翰還是說的他自己。
見陳述離去,張芝翰示意向為民接著前麵的話往下說。向為民的意思是等一下縣裏和鄉上的有關領導都會來,幹脆等所有的領導都到齊了再一並說,再則,有些情況還得幹警們找一些老師和學生進一步落實。張芝翰也就沒有再堅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