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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 書

讀 書

童年的記憶是模糊的。

我究竟何時,在童年少年時代讀了幾年書,我記不清了。

很小時候,母親帶我和維弟在衡陽住過,似乎讀過一年小學,不久母親患病,我就回到了故鄉零陵梳子鋪。第二年母親病故,這段時間好像沒有上過學。

半年後,父親與寶雨媽媽結婚,奶奶把我和維弟送到衡陽,這次我和維弟都上了小學。不久,隨父親回到農村梳子鋪老家,開始務農,沒有再去上學。

當時父親對我說,我們的祖輩,從高祖父、曾祖父到祖父年輕時代都是種田的。中國是個農業國,種田是根本,不管誰當皇帝,都要農民種田。不管社會多麼動亂,隻有在鄉間種田最為可靠。

父親讀過私塾,也讀過官辦的中學,初中畢業後,在家中打過兩年閑雜,後考取了衡陽郵政局當職員。解放前夕,父親帶我們一家回農村務農。其實,父親自己並沒有幹過農活,不會犁田、耙田,割禾插田也不熟練,就是挑擔也不行。父親在衡陽郵局工作,母親在時,省吃儉用還買了兩畝田,加上祖母分給我們的一畝多田,以後土改我們又分得了兩畝多田,總共有五六畝水田,近一畝旱地,種好後吃飯還是夠的。

我從衡陽回來時,還不滿11歲。平常幹的農活較雜,什麼活都幹,但主要是砍柴、鋤地、創草皮,放牛、插田、割禾。大概到了12歲,我就學會犁田、耙田了。因為父親不會幹農活,我當時又年小,許多重活、力氣活和技術活主要靠外公來做,有時舅父舅娘也來幫忙。

但是在我的記憶裏,幾乎每年種的糧食都不夠吃。每年過年後,糧食就緊張了,特別是五黃六月,春天農活大忙季節,經常吃不飽。冬天常搭一些紅薯吃,紅薯吃多了,常吐酸水。麥子割了以後,把它磨成粉做粑粑吃。在我們家鄉,小麥叫雜糧,不習慣吃,也不會像北方那樣吃的花樣多,吃米飯才算正餐。

農活永遠是做不完,似乎天天都有事做。冬天,田間事少的時候,就去山嶺上砍柴。家裏做飯燒水炒菜都燒茅柴,即矮小灌木和茅草。當年植被破壞嚴重,較近的丘陵低山的柴草往往被砍盡,我們就去大嶺上,即五嶺山脈的越域嶺上砍柴,有時還要翻過山嶺,到另一麵山坡上才能砍到柴,高差兩三百米,路途一二十裏。一般吃了早飯去,吃下午飯才能回來。砍完柴往回挑的時候,感覺擔子越來越重,肚子越來越餓。別人家裏往往有兄弟姐妹去嶺腳邊,去接一下擔子,而我呢?弟妹們還小,隻能咬著牙,含著眼淚一步一步往家挑,有時天黑了才到家,辛苦勞累可想而知。

直到1952年秋,在外公外婆和奶奶的幹預下,我終於去排龍山小學上學了,插班六年一級,當年已14歲。

小學生活是快樂的,吃住都在學校,假日和星期天回家幹點農活。家中農活基本都由外公包了。學習非常輕鬆,此前我讀過兩年多小學,未讀書的日子裏,我還常看一些故事類的書。我的記憶力相當好,語文課文一般要背,一般讀兩遍就能背下來,有時和同學比賽,拿一篇不長的新課文,讀一遍也能背下來,錯得很少。讀書是要點天分的,不管學文還是學工學理,你的記憶力不好,書是讀不好的,因為考試其實就是考你的記憶力,就是記憶力比賽。

小學讀了一年,就算畢業了,又回到了農村。父親沒有打算再讓我繼續讀書,而是在家務農。那天,我在稻田掛田埂,聽小學畢業的同學說,如果再不報名,明天就截止了。於是我放下掛耙,直接去了零陵。我家到零陵是50裏,吃晌午飯時我趕到了零陵一中。下午待老師上班後,我把名報上了,這已經到了下午4點左右。我未停留,又往回趕,天黑兩三小時後,我才回到家。

考試時,外公給了我2元錢,量了兩升米,我同複華公公去了零陵,頭一天我們住在大西門旁邊一家客棧,住一晚5角錢,在客棧搭夥煮飯,兩餐也是5毛錢,菜是自己帶的醃菜。半天考三門課:語文,數學,自然常識。考完就回家了。

大約半月後,考試發榜了,我考上了,複華沒有考上,他複讀一年後才考上。事後知道,我的語文是90多分,數學80分,自然常識不及格。我的作文得了最高分,而自然常識包括曆史、地理和生物方麵知識,而我過去上小學是插班,有許多東西沒有學過。這次升學考試應該是幸運的。既然考上了,在外公外婆和奶奶的支持下,父親作了讓步。

送我讀書,外婆是最早的倡導者和堅定的支持者。她對我外公說:“德根還是個小伢崽,哪做得事,他們家那點田,我們都幫他種了得了。讀點書,將來吃碗輕巧飯。”

讀書,是為了跳出農村苦海。讀書,是為了吃碗輕巧飯,這就是我讀書的目的。

進入零陵一中,那是另一個世界,我感到無比快樂和幸福。我在一中的學習成績是中上,不是最好。主要原因是我把主要時間用來看小說。在農村輟學的四五年時間,主要是幹農活,文化生活極為貧乏,一是沒有書看,二是沒有時間。當進了學校圖書館,看到有那麼多書,特別是小說類。因此,除了上課的時間和規定必須參加的集體活動外,其他時間都用來看小說。我國的古典名著和國外的一些名著,以及當時流行白話小說都是這個時候看的。書看得很快,一般幾天就一本,一個星期去圖書館借兩次書。有時上語文、曆史、地理課時也在書桌下麵偷著看。假期,常從語文老師那兒借幾本書拿回去看。因為我的文章寫得可以,教語文的王立賓老師很喜歡我。有時,看古典小說,有些文言文不懂,常當麵去請教,他很高興地為我作解。

學習不拔尖還有一個原因,有一個學期我因吐血幾乎不能上課,耽誤課較多,靠自學而幸免留級。吐血的原因是在農村幹活過重,當時年齡小,因勞致傷。每天吐血一兩口,持續了兩個來月時間。

知道我吐血的隻有祖母一人。那天她去冷水灘姑母家,路過零陵,她來學校看我。我當時在宿舍躺著看小說。她知道我當時吐血,很是擔心。我安慰她,沒關係,醫生說很快就好,她也相信了。臨別時,她給了五角錢,說這是我姑姑給她搭船去冷水灘的錢,她決定走路去,不坐船了,省下這五角錢給我用。

一個老人自己沒有收入,但隻要自己還有一點力氣,即使走四五十裏小路,也要省下這五角錢,給自己生病中的長孫買點零食吃。當我接過被老人的手捏得汗濕濕的五角錢時,我無言以對。

應該說,在零陵一中上學,我的生活和經濟狀況還是比較好的。當時父親在農村當小學教員,學費和吃飯是有保障的。另一個可靠的經濟來源是我的外公和舅父。外公是一個地道的農民,但他能給牛看病,算得上是一個赤腳獸醫,一年也有些收入。我舅父已從農村去了供銷社工作,就是購銷農產品,他有時也接濟一點。

在零陵上學時,沒有臉盆和蚊帳,夏天的蚊子和臭蟲比較難對付。我們睡的是雙人木製床。南方臭蟲多,人被咬了以後起疙瘩,奇癢無比,非常難受。50年代,中央號召除四害中就有臭蟲。在零陵一中消滅臭蟲的辦法是將整個雙人床放到開水鍋裏煮,那真是一個創造。將兩口很大的鍋並列砌起來,在鍋台上砌一個比雙人床還要大一些的水箱。當熊熊大火把水箱裏水燒開後,就把偌大的雙人床放進去,煮上七八分鐘,再抬出來。抬進抬出是要花力氣的。放進去時,木床是幹的,較輕,煮後木床浸水飽和就重了許多。要不斷加水,火要不斷“熊熊”,抬進抬出是很費一番周折的,此項工作學生要全程參與。

臭蟲的生命力很強,傳播的速度也極快。木床經開水煮泡後,一兩個月內睡覺還是比較舒服的,感覺不到有臭蟲,但時間一長,又有臭蟲出來咬人了。照說臭蟲煮死了,怎麼還有呢?問題是煮床沒有把所有臭蟲都煮死。有的臭蟲鑽進木床一些裂隙深處,而把木床放進開水鍋裏時,速度往往較快,裂隙中的空氣並沒有完全被排出,熱水不能進入裂隙深處,藏於深處的臭蟲並沒有被開水燙死。那些經過煮床而大難不死的臭蟲們,經過重新組合,傳宗接代,很快又繁殖起來了。

煮床不能一勞永逸,所以學校每年都要煮。臭蟲咬人最猖獗的地方不是零陵,也不是長沙,而是武漢。1959年暑假期間,我從長沙去武昌看我的堂叔濮雅。他是我三祖父的小兒子,比我大兩歲。當時他在華中農學院讀書,臨近畢業,我們已三年多未見,我將於1960年畢業,今後天各一方,難得再見麵了。生活就是這樣,自武昌這次見麵後,我們再也沒有見過麵,至今已60年了。

我們叔侄在武昌會麵的時間極為短暫,都是臭蟲造成的。武漢素來有全國三大火爐之一的稱謂。我是八月初乘火車由長沙至武昌,到時已是傍晚,雖然太陽已下山,但天氣悶熱異常。在車站不遠的一個國營旅社住了下來。一間房裏擺了4張雙人床,可以住八個人。但那天隻有我和一個老者住那間房。老者六十開外,麵目和善,紅光滿麵,話語不多。由於熱,我衝了好幾次涼,才去睡。老者早已入睡。雖然悶熱,為了不影響老人家,我未開燈,摸著床睡下了。畢竟是年輕人,很快我就入睡了。在睡夢中,我被蚊子和臭蟲咬醒了,我感覺兩手和脊背上都起了皰,且越來越多,越來越癢,以至於到了難以忍受的程度。於是我摸黑爬起來,沒有開燈,走到外麵的澡堂淋浴室,用冷水衝了大約二三十分鐘,然後回到宿舍,拿出一件襯衣把頭和上身蓋起來,以防蚊子叮咬。大約過了十來分種,處在一種似睡非睡的狀態中,感覺到脊背癢,有小蟲子在上麵爬,且越來越癢,奇癢,而後是一種灼痛。用手觸摸,好像皮膚腫了起來。於是我開了燈,眼前看到的情景使我大吃一驚:涼席上,床架子中到處是臭蟲,如同蟻群一樣,密密麻麻,排成長隊忙於逃跑—臭蟲怕光,它們隻在黑暗中吃人血。涼席上,身上到處是血跡斑斑,脊背、手臂上已不是一個一個的包,而是包連成了一片,皮膚增高了兩三毫米,上麵有不少血跡,是臭蟲咬我的血和我在黑暗打死臭蟲的血混到一起,真是恐怖!我脫光了衣服,用自來水衝洗了半天。天一亮,我就離開了旅館。

老者仍未醒。昨晚我折騰了那麼久,他也未醒,也未起來,似乎睡得很踏實。很長一段時間,我對老者的忍耐力,或者說他對蚊子和臭蟲的抵抗力,我感到吃驚,並由衷地佩服。

如此功夫,實在難得。

由於事先沒有聯係,當我找到華中農學院,雅叔當時正在開會,辦什麼學習班,兩三天後才能結束。他要我自己先玩幾天,待他學習班完了再陪我玩。當時天氣悶熱,汗流浹背,一想到昨晚的蚊子臭蟲,玩的興趣早已雲飛天外了。太困,我在他床上睡了一覺,中午在小飯館吃了飯,我就直奔武昌火車站,第二天天亮時,我回到了長沙。

在武昌遭遇到的臭蟲攻擊,可謂終生難忘,每當想到當時情景,就毛骨悚然!

年青時,都希望離開農村,和現時的農村青年一樣。農村是一個苦海,什麼時候能遊出來,能爬上岸,是當時的夢想,也是我外公外婆和我奶奶為我努力鬥爭的目標。幾十年來,我想不通的是,父親為什麼要求我種田,他自己卻沒有種田,也沒有種過田,最後還出去當了小學教員。誰都知道農村苦,千方百計要讓自己的孩子去讀書,將來有個好的謀生手段。但父親不這樣做,我們兄弟姐妹六人,沒有哪一個是他主動送去讀書的,有的妹妹小學都未畢業。

父親給我們講,我們先輩就是種田的,言下之意我們也可以去種田。但他還給我講過,我的曾祖父種田發家後,為自己的兒子做的兩件事:讀書和習武。

曾祖父生了六個兒子兩個女兒,重男輕女,雖隻有兩個女兒,結果把一個女兒很小時就給了別人做了童養媳。對六個兒子的希望卻是讓他們讀書。我大祖父是江漢大學畢業,其他五個祖父都是高中畢業,因家庭經濟所限,我祖父(老二),四祖父、五祖父和大伯父都上了黃埔軍校,在抗日的戰場上撕殺,四祖父還犧牲在抗日戰場上。據我父親講,在送我祖父們去讀書的同時,曾祖父還注意到對其身體鍛煉和自衛能力的培養。他從祁陽請了一位武師,來家教我們祖父的拳腳功夫。曾祖父是一位地道的中國農民,少年、青年時代家中很苦,還租富人家的田來種,以後通過自己的努力發家了,到晚年家中殷實,已有數十畝水田。他不識字,沒文化,但他懂得一個道理,一個人要想有出息,一定要有文化,所以他借錢也要送兒子去讀書。為了不受別人欺侮,要有健康的體魄,一定要學點拳腳功夫,這是一個地道中國農民樸素的唯物主義觀點。

但我父親隻知道先輩們種田出身,但他沒有深究,沒有文化的農民是受人欺侮的,沒有文化的人永遠是最下層的人。由衡陽回到零陵農村,相當長一段時間,我們為吃飽肚子而受苦。如果繼續在農村呆下去,我可能也早已不在人世了,我生母去世時不到卅歲,我祖父母去世時還不到六十歲,我外公外婆也僅活了六十多歲,人的壽命與生活質量密切相關。

在零陵一中,我最大的收獲是讀了許多書,都是曆史類和文藝小說類。那時,我的記憶力相當好,老師教的幾門課可以說我從來不複習,課外時間就看課外書。我不追求考前幾名,隻滿足差不多,大量時間用來看各種課外書。暑假回家幫助做農活,寒假農活少,有時間也是看書。

初中畢業時,我的班主任是教語文的王立賓老師,因為我的作文寫得比較好,平常很喜歡我,勸我繼續讀高中,將來學文學。但當時家庭人口多,經濟困難,還是決定去讀不要錢的中專。

升學考試是在零陵考的,我報的是長沙水力發電學校(這個學校後來改名為湖南電力學院、湖南水利水電學院、長沙電力師範學院,現名為長沙理工大學),半個月後, 收到了通知,被學校錄取。我與舜球提前一天到學校報到,我同舜球分到同一個班—地質四班,全名是水文地質與工程地質專業第四班。這時,我們才知道報考填表時,應該填報一個專業。

兩三天後,我們才知道從零陵招來的學生有十多個。同在地質四班的還有老埠頭的鄧治國和冷水灘附近的唐健。與我家不遠的排龍山羅家的羅哲浩分在地質三班,水市橋北邊的羅紋分在鑽探四班,同分到鑽探班的還有高溪寺胡英,等等。我們這些家鄉同學,在金盆嶺共同學習生活,然後天各一方,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除了舜球以外,與其他同學幾乎失去了聯係,沒有了來往。當過省文聯副秘書長兼《楚風》雜誌主編的胡英成了專職作家,30年後在長沙相見,他送給我幾本小說集,以後還見過幾次麵,通過幾次電話。其他的幾位老鄉有的早已作古了。

零陵來的同學事先都未報專業,報到後專業及班級的分配完全是由學校劃定的。老實說,當時我們並不在乎什麼專業,隻要能離開農村,能上個不要錢的學校,不當農民就行了。為祖國而學習,學好本領,報效祖國,既是當時的口號,也是我們內心的願望。

學校剛建,宿舍還沒有建好,我們就住在教學大樓三樓的教室裏。一個教室住幾十人,睡的是木製雙人床,我同舜球一直睡上下鋪。鋪的是一床稻草墊子,上麵再鋪一張蘆草席。我蓋的是一床薄而短的棉被,我記得棉被中的棉絮(北方叫網套)是我八歲時,我生母專為我做的。因為是小孩,故棉絮短而小,我一直蓋著它,不論冬夏。十年後,我已是一個非常壯實高大的小夥子了,就顯得非常短小了,常是蓋到頭,就蓋不到腳。

冬天是不太好過的。我除了外婆給我做的棉衣外,我隻有一條雙層布的夾褲,直到我參加工作到陝西後,才穿上絨褲(棉絨褲),那時叫衛生褲,再後才穿上毛褲、棉褲。從未穿過襪子,除了家做的布鞋外,就穿一種膠底布麵的“力士鞋”。睛天雨天,冬天夏天都穿它。夏天穿它不透氣,腳出汗非常臭,冬天穿它非常冷。坐著聽課,腳就凍麻木了。

當時,十個班的同學的境遇同我差不多,基本都是從農村來的,穿著行李和經濟條件都是彼此彼此。所以,課間休息的十分鐘,整個樓道和教室都是一片跺腳聲。

夏天好過一點,雖然熱一點,但過去在家鄉農村有在毒日下“雙搶”幹農活的基礎,倒也不感覺怎樣,但夏天的蚊子和臭蟲是比較難對付的。

最熱的天氣,多是假期的45天。在長沙的四年,除中途一次回家參加祖母的葬禮外,一直沒有回過家。假期用於勤工儉學,現在叫打工。有集體組織的,也有個人行為。打工的活路一般是挖土方,挑河沙,推板車,都是圍繞基建工作而展開的。

在長沙一帶,叫嶺的地方非常多,都是丘陵地帶一個個山包,這些山包都是第三係紅土組成,已有幾百萬年的曆史,紅土非常致密堅硬,要搞建築,必須挖高填低,削成一層層平台。挖土方是非常費力氣的。用的工具是有兩個齒的鋤頭,非常重,估計在15至20斤之間。雖然我們在農村幹過農活,但一天到晚挖土方,還是辛苦異常。我們常常光著赤膊,穿條短褲,肩膀上搭一條洗澡毛巾,用來擦汗。夏天的長沙,太陽很毒,剛開始,一個個被曬得紅腫,脫皮,時間長了,皮膚被曬成古銅色,油光閃亮。夏天碰到雷陣雨,雨水滴落在皮膚上,成圓珠狀滾落,皮膚不沾水。開始挖土時,手掌會起泡,虎口常震出血,時間長了,手掌會長出一層硬邦邦的老繭,那時,就不感覺痛了。開學上課後,手上的繭皮就逐漸軟化、退去,到下一個假期,這種情況又會重複出現。

挑河沙就是把船上裝的河沙挑上岸來,再用車運至建築工地,用來蓋房或鋪路。一擔河沙一般100多斤,對我們這些在農村幹過農活的青年來說,不存在困難。問題是從船上到岸上要經過一段用木板搭成的“橋”,木板較薄,又較長,剛度不夠,挑著重擔走在上麵,忽閃忽閃,上下擺動幅度很大。剛開始都不敢走,要有人扶著才敢邁步,時間長了,也慢慢鍛煉出來了。

挑上一天河沙,肩膀紅腫,腿腳酸痛,收工往回走的力氣都沒有了。

推板車,也是一項掙錢的勤工儉學活路。不過,我幹得較少。它不是集體活動,往往是兩三個人,甚至一個人去幹的活。一般選擇在公路較陡的路段,為那些拉貨物,主要是拉建築材料,如磚瓦、河沙、木料、鋼材的苦力們,幫助他們推車上坡,往往會費九牛二虎之力,搞得渾身冒汗。費用沒有定例。有的在上坡推車前講好價,但多數是不講價,隻問一下拉車的:“要不要推?”如拉車人說:“推!”你就幫他把車推上坡,拉車人會給你一毛、兩毛錢。也有時把車推上坡以後,拉車人對你說:“對不起,同學,我身上還沒掙到錢!”對我們來說,隻認自己晦氣,但也能理解,他們也是苦命人,就算幫個忙吧!反正年青人有的是力氣。我外公常對我說:“小伢崽,莫懶,力氣是用不完的,睡一覺又有的。”“力氣越用越大。”這是真理。

上述三項活動,幹一天可以掙到一塊錢左右。我不喜歡推板車,因為每推一次,就要跟人說一次話,打一次交道,有時推了車,還得不到錢。挑河沙往往是一天一結,或者挑完一船一結,因為多是集體作業,有班上的勞動委員管此事,不用自己操心。挖土方可以是集體的,也可以幾個人合作,去工地包一塊地段,挖幾天,甚至挖二三十天,幹完活再結帳。一天幹多少時間,早出工,還是晚收工沒有人督促,較為自由。一般挖土與挑土是連在一起的。舜球與我經常在一起打對子。我倆往往是挖土挑土換著來,這樣幹起來比較輕鬆。我的力氣比他大,但韌性不如他。

這些勤工儉學勞動,對於我們這些從農村來的小夥子來說,倒不怎麼覺得是苦差使,與農村比起來,至少有兩大不同:首先是幹活時間短,不像農村一年幹到頭。特別是夏天雙搶期間,天不亮就起床,去割禾打禾,天黑後才收工。第二,能吃飽肚子。本來我家是江南魚米之鄉,1950年土改時,我們那兒農村,平均每人可分到一畝半水田,三分旱地,山地更多。本來不愁吃,不愁喝,所謂喝,就是喝酒。我們家鄉農民都興自己釀酒喝,家家都會自己釀酒。大米,小麥、紅薯、柿子都可釀酒。自己釀酒自己喝,先吃甜酒—北方叫醪糟,甜酒老了,不甜時,再放進泉水,泡一段時間,吃水酒。水酒老了,就熬製燒酒—北方叫白幹。我的幾位堂弟,現在每天中餐晚餐都要喝上幾杯,按他們說法,現在我天天有肉吃,餐餐有酒喝,幸福得很。在農村,就吃的來說,雞鴨魚肉不斷,這些都是自己種養出來的。

但從1951年開始,我們那兒就吃不飽肚子了。農村實行統購統銷,農村幹部為了表現自己積極,爭先進,各個區鄉都爭著多賣糧,最後愈演愈烈,秋收完,賣完糧,家家的糧倉都空了,所謂放下鐮刀沒飯吃。開始吃統銷糧,瓜菜代的苦難生活。

1955年,我們鄰省由於浮誇風,大賣餘糧,最後餓死了不少人,中央最後做了處理,槍決了幾個,形勢有所緩和。但我的家鄉並沒有大的改觀,當時盛行“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仍然是賣多留少,大家都吃不飽肚子,更別說葷腥油水了。

到了1960年,全國都很困難了,吃不飽的現象已非常普遍。但在學校有一位令我尊敬,至今難以忘懷的管後勤的校長,是他讓我們吃飽了肚子。他是一位老紅軍,13級幹部,小學文化程度。對工作極端負責任,對我們這批從農村來的學生,倍加愛護。當其他學校已開始定量供應糧食時,他親自跑糧食局,找戰友,拉關係,為我們搞到一批碎米,因碎米不算定量。他叫廚房把碎米和好米混到一塊做,這樣,直至1960年8月我們離開學校時,吃飯是不限量的。他認為,年輕人是長知識,也是長身體的時候,不吃飽飯怎麼能行呢!舊社會才吃不飽肚子。他對當時形勢的認識還相當模糊,但心腸之好令我們感動。

在長沙的學校生活,是艱苦的,也是快樂的。學習對我來說是輕鬆的,我的記憶力好,應付各類考試還是輕鬆的。但我幾乎沒有經濟來源。吃飯是助學金,書本是學校發,但筆墨紙硯和穿著及生活花費都得靠自己。除了勞動獲得一些收入外,家裏很難支助我們。在學校這段時間,有兩個人給予了我幫助。一個是我的堂兄濮俊,我大伯父的長子。解放後不久,他參加了供銷工作,開始在衡陽,以後去了江西工作。1957年他路過長沙,他來學校看我,我們有五六年沒有見麵了。見麵後,似乎沒有多說話,我隻記得他說過這樣的意思:好好讀書,要跳出農村這個火坑。臨別時,他給了我10塊錢。此後,我倆再也沒見麵,他於80年代去世,據說生有兩個兒子,但從未見過麵。

另一個同學,也是我的老鄉叫羅紋。他學鑽探工程,於1958年提前畢業參加工作,後改行學機電安裝。1959年暑假期間他在湖南水府廟水電站搞安裝工作,他約我去耍。我到他那裏後,他與同班同學戴麗華結婚了。他倆熱忱地接待了我,在那兒玩了幾天。臨別時,他們贈送了我15元錢。在當時可能是他的半個月工資。

俊兄和羅紋共贈我25元,就當時而言,這是一筆不小的數目,解決了我的一些困難。我最困難的一個學期是1959年上半年,那學期我隻花了8分錢—給家裏寄了一封信,買了一張8分錢郵票。那封信還不知道家裏收到沒有,因為至年終我都沒有收到家裏回信。那個學期,我沒有出過校門。

就學習考試成績而言。頭一兩學年實行5分製,我一般都是5分,很少得4分。我在班上當過體育委員、勞動委員,以後幾年當過學生會的學宣部長。我寫文章出手快,也帶一點鼓動性。1961年我已在陝西工作,從母校那裏得到一個信息,說剛進學校的一年級同學罵我,說上了我的當。他們看了我在1960年寫的一篇文章才考電力學院的。我的那篇文章,後來被學校摘錄在招生簡章上。

學宣部長主要管學習和宣傳,這項工作比較瑣碎繁忙,出版報、壁報,油印刊物,還有一個廣播室,要組織和審查稿件,安排廣播,這些都由學宣部管。除組織各班學習委員和通訊員寫稿外,有些稿件還得我親自執筆。宣傳工作由黨委宣傳部管,學習方麵由教務處管。這兩項工作占去了我許多課餘時間。隻有到了每個學期期末,複習考試時那兩周時間,才算輕鬆一陣子。

有一天,黨委宣傳部一位老師找我,說宋校長找我。於是我很快去了宋校長辦公室,宋校長很熱忱地接待了我,叫我坐下,並叫通訊員給我泡了一杯茶。這是一種很高的待遇,很少見到在辦公室裏,老師(領導)給學生泡茶喝的。坐下後,他首先問了我的學習情況和學會的工作情況。接下來就講開了政治,他強調作為一個幹部,一定要有堅定的政治立場和明確的政治方向。“你很不注意政治立場問題,工作粗糙,你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

聽了他的話,我感到非常吃驚,我究竟犯了什麼錯誤?性質如此嚴重,我等待他下文。

“校門口貼的標語是錯誤的。”他有點生氣。我馬上想到校門口貼的一幅對聯式的標語:教育為政治服務;教育與勞動相結合。沒有錯呀,但我沒有吭聲。

“你寫的政治是無產階級政治?還是資產階級政治?”

我恍然大悟,馬上認錯,沒有顧得上喝茶,立即去了校門口,將兩條標語撕下,並換下了如下兩條標語:

教育為無產階級政治服務;

教育與生產勞動相結合。

不久,學校安排去農村參加“雙搶”勞動。“雙搶”即搶收搶種,是農村農活最忙的季節,政府部門一般都要安排學校學生參加這一活動。學校黨委安排我隨宋校長一起行動,以便了解一些情況,便於寫報導和總結。

下鄉第二天,我就寫了一篇報導,擬送省報發表。內容是講學校非常重視這次“雙搶”活動,教職員和學生們如何積極響應參加等情況。寫完後,我請宋校長先看。他看了以後,沒有說話,卻叫黨辦主任給他找當天的《人民日報》和《湖南日報》。報紙送到後,他坐在那兒看起來,把我晾在一邊,也不同我說話。過了一會,他才把我叫到他跟前。

“濮聲榮你看看,別人寫的報導。”他指著報紙上的一篇文章對我說。

“在黨的領導下,怎麼怎麼行動。”

“首先是黨的領導,然後才會有行動,首先有黨,才有成績。不聽黨的話,才會有錯誤,才會失敗。”

“人家寫的第一句話,是在黨的領導下,切入正題,突出重點……”

這是我聽到的最好政治的話,政治宣傳活動中的精髓,是評價事物和看待問題時,首先必須想到的。他的這段話,使我終生受用不盡。特別是搞文字工作,廣眾場合講話的人,如果不知道這個原則,肯定會碰壁一生。

在長沙四年,雖然寒暑假都不回家,但除了在學校生活外,很少去長沙各地走走。我記得就是1958年暑假去過一次嶽麓山,1960年畢業後同舜球又去過一次,其他地方都沒有去。1958年到南郊修過鐵路,到新開鋪一帶抓過老鼠和麻雀—參加除四害運動。上嶽麓山,必去嶽麓山書院參觀。這是有名的中國四大書院之一。嶽麓書院現為湖南大學範圍之內。大門的正上方懸掛宋真宗書寫的“嶽麓書院”的禦匾。大門兩旁有副非常霸氣的對聯:

惟楚有材;

於斯為盛。

在以後幾十年的南來北往旅途中,常有人提起這副對聯,它成為湖南文人的一張名片。其大意大致了解,但對其真意及其出處不知所以然。當退休後,再次遊覽嶽麓書院,見到《嶽麓書院》一書時,才知其來由,書中如此介紹:

“相傳清代嘉慶年間,書院進行大修,完工之後,門人請山長袁名曜撰寫對聯。山長以“惟楚有材”囑諸生應對,眾人苦思,不得其果。貢生張中階至,脫口答曰:“於斯為盛。”

聯為流水對,意思是說楚國(特指湖南)人才眾多,而書院尤為興盛。上聯出自《左傳·襄公二十六年》:“雖楚有材,晉實用之”,下聯出自《論語·泰伯》:“唐虞之際,於斯為盛”。

這副對聯,正是嶽麓書院千年以來,人才輩出的真實寫照。特別近現代表現出的偉人更是突出,名人甚多,可數幾籮筐。

嶽麓書院懸掛有多副對聯,寓意深遠,給人印象深刻的有兩副對聯,其一是:

工善其事,必利其器;

業精於勤,而荒於嬉。

其二是:

是非審之於己,毀譽聽之於人,得失安之於數,陟嶽麓峰頭,朗月清風,太極悠然可會;

君親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聖賢道何以傳,登赫曦台上,衡雲湘水,斯文定有攸歸。

前聯為學人必須遵循的要領和精髓,後聯為做人應具備的積極的人生態度。都蘊含深刻的人生哲理,值得吸取和時時玩味。

上述兩副對聯是我第一次參觀嶽麓書院記下的,後記錄在筆記本中,筆記本已發黃破舊。

畢業臨別時,我同舜球再一次上了嶽麓山。那次看的地方較多,舜球還帶了鹵肉和葡萄酒,我倆在山上聊了一天,天黑才回到學校。

與舜球的這次長談,對我以後走上社會,學習生活工作影響深遠,似乎才明白一些事情。例如,學習沒有必要去爭前幾名,尤其是第一名。把要學的東西搞懂了,搞通了,會用了就行了,沒有必要死記硬背。學習還應廣博,不局限某一門學問,將來幹什麼就鑽什麼。搞運動的時候,不要先發言,發言盡可能使用中性語言,對事對人要永遠一分為二,不清楚的事不要輕易表態。對人要坦誠,要厚道,不要議論和評價第三者,不要輕信,要同情弱者,不畏懼強者。

然而,在以後的生活中,我也想做好點,但許多沒有做到,還是性格使然。

學校各種社會活動還是比較多的。1959年我受到了班上團支部組織的批判,說我驕傲自滿,個人英雄主義。起因是我跟一位劉姓同學閑談時,說過這樣一段話:學技術,要經得起孤單,耐得住寂寞。十年磨一劍,隻要你有真本事,遲早會被社會重用的。有如金子,即使埋藏沙礫中,遲早也會閃光的。

批判的重點是:你為什麼說自己是金子?別人是什麼?他們都是砂礫?你怎麼這樣驕傲,瘋狂到了極點!

開始我想不通,我說的一段話有什麼錯,我說話的前提和中心思想是什麼?我這是說的勵誌的話。但當時,我不能說話,任憑大家反複分析批判,上綱上線,前後開了三次會,我檢查了三次才過關。幸運的是沒有給我處分,也沒有建議學校免去我的學生會學宣部長。

為這個事,舜球很為我不平,他對我講了很多大實話,以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的警言。對我來說,真是受益匪淺。這為我踏入社會數十年的生活,沒有吃大虧,是一個很好的教訓。也使我認識到人性險惡和禍從口出這一千古遺訓的正確性。

話雖如此,但在文化大革命開始階段,我被一位王姓同學出賣了。

運動剛開始時,隊上有人貼我的大字報,但不多,那時我任地質分隊長。大字報說我走“白專道路”,不突出政治,是反動技術權威。但時隔不久,運動發展到“重點是整黨內走資派”,我當時還不是共產黨員,自然不是重點,靠邊站了,仍然叫我抓隊上生產。

這個時候,從母校給我們院發了一個函,說我是學院黃修本的嫡係高材生,而黃是三家村黑線上的人。要我主動揭發黃的反動言論和罪惡勾當。當時,我帶隊在陝北三邊地區搞水文地質勘探,找水救災,我當即返回隊部。院隊領導找我談話,希望我劃清界線,站穩立場,主動揭發。我能說些什麼呢?黃校長是民盟人士,一直很受同學愛戴,他主管教學,而我是學生會學宣部長,與他接觸較多。畢業時,黨委想留我在黨委宣傳部工作,而他想留我當教師,我都謝絕了,我是最後分配到陝西來的,最後把舜球和另一位蔡姓同學留下當教師。

到陝西後,我同黃校長通過幾封信,主要說來陝後的工作情況。他寫給我的信,我還保留著,於是我找出那幾封信,並寫了一點揭發材料,交給院黨委,轉交母校。揭發的材料主要寫了兩條:第一,不突出政治;第二,他對學生的穿著要求是資產階級的,例如,他要求學生穿襯衣,必須把襯衣的下擺放到褲子裏。原始信件是很能說明的。所以,學校造反派再也沒有找我的麻煩。

1967年初,全院集中到西安院裏搞運動,我擔心有人又會提出我跟黃校長的關係。於是,到西安後,我向與我一塊分到院的同學說,如有人提及此事時,希望能幫忙解釋一下。有一位王姓同學平常跟我關係不錯,當我提出這一希望時,他非常爽快地答應:“冒問題!”一口地道湘鄉話。

第二天在院裏,以室、隊為單位學習文件,進行批判。當時批判的重點還是“三家村”,“地富反壞右”的代表人物,“牛鬼蛇神”反黨反社會主義言論。會議開始時,較為冷場,沒有人發言。地勘隊工人多,文化程度不高,批判不知從何說起。這時,主持會議的領導,進行啟發鼓動,要求大家結合院內的人和事,進行揭發批判,幹部要帶頭,要爭取火線立功,火線入黨,這是生死存亡的鬥爭,是黨和毛主席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然後,領導大家呼口號,這時群眾開始騷動,情緒有所激動。

就在這時,我的這位同學突然站了起來,很是激動,大聲叫道:“我要揭發!濮聲榮是三家村黑線人物!”他的話說出後,會場上是一片寧靜,很多人都露出了驚訝的表情,我也驚呆了。

這位同學說,昨天晚上我去找了他,叫他不要說我和黃校長的關係。現證明黃修本(即黃校長)是三家村裏的黑幹將,而濮聲榮是黃修本的黑幹將,他過去寫過文章,宣揚封資修,他們是一條線上的人,肯定有鬼。如果沒有鬼的話,為什麼叫我包庇他?現在叫濮聲榮老實交待他與黃修本的關係。還有,他寫過哪些宣揚封資修的文章,叫他交待。這位同學越說越激動,漲紅了臉,口角出現了一些白色泡沫。他說完後,會上又是一片寧靜。因為事情太突然,因為一塊分來的五位同學中,我表現比較優秀,又當了地質分隊長,平時跟大家關係不錯,而說的事情是過去學校老師的事,離他們很遠,所以,大家不知怎麼說才好,因而冷了場。

冷場一段時間後,還是主持會議的領導,叫我說說情況,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剛開始說時,我覺得非常突然,不可理解,我們都是同學,從南方魚米之鄉來到這不發達的北國,平常關係還很不錯,應該相互關心,相互提攜才對,怎麼在關鍵時刻捅刀子,說一些莫須有的事呢 ?!

這時,我已變得非常冷靜,況且在群眾場合說話,我已鍛煉出來了。於是我簡要介紹了前段時間,母校來函要我揭發黃校長的罪行。我同黃校長是一般師生關係,因為我當過學宣部長,與他接觸多一點,我分配來陝西工作後,相互通過幾封信,信的內容可以證明我們之間的關係,這些信我已交給了組織。我說完後,沒有人質疑和指責,會場又冷了下來。

沒有人說,我倒主動說開了:既然王同誌說我同黃校長是黑線上的人,寫過許多文章,他可以揭發。另外,一塊來陝西還有幾位同學,他們可以作證,也可以揭發。我還說明,我自離開學校來陝西工作後,從沒有寫過文藝方麵的文章,我連小說都不看,大家可以作證。

我後來的一點補充說明,是很有說服力的。不論是工人、幹部,他們沒有見到我看過小說,打過撲克、麻將之類。除了工作之外,其他時間都是看業務這方麵的書,我還訂過幾份業務雜誌,是一個走“白專道路”的人。

沒有人說話,時間也快到了吃飯時間,於是散會。

王姓同學想表現積極,企圖爭取火線入黨,但他的揭發沒有人響應,其他同學都表示沉默,他落了個自討沒趣,文革後期他就要求調回湖南老家了,不久他妻子去世,似乎一個人生活。

這就是我的學業夢。“梅花香自苦寒來”,完全是“苦”出來的。可以說,比古人還苦。為什麼?因古人隻有富家子弟才有資格上學。解放後,我們窮苦孩子可以上學了,但經濟上並不富裕。所以,“寒窗之苦”和“羞澀之苦”,豈不是古人的雙倍麼?

但我發現,隻有“苦”出來的學子才有用!紈絝子弟有幾個中了狀元?更別說國家棟梁之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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