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老父親快八十了吧?還出診嗎?”明人啜飲了一口有點燙的菊普,頓了頓,向對麵的L兄問道。“你還記得我老爸呀?他這兩年手腳不靈活,也不接診了。就在家裏待著了。”L兄回道。“他的醫術挺高超的,我記得小時候找他看病的人不少呢。有的還是從鄉下慕名趕來的。”明人由衷地說道。“是呀,我老爸今不如昔了,自己也老了,有點老年癡呆了,以前,他為我們忙,現在,輪到我為他操心了。”L兄神情帶點憂愁和無奈。“你工作也挺忙的,沒安排人照顧嗎?”Q兄插言道,還說,“我就給我媽找了個保姆。哦,不是一個,是一打呢。”說完,他自己先抿嘴笑了。“怎麼是一打?我找一個,我老爸都不接受,這半年總算有條件地服從了。”L兄苦澀地一笑,“他說,這保姆必須每天回自己家住,必須是浙江人,哦,我老爸是浙江麗水人。而且,人要幹淨,每兩個月要做一次體檢,體檢費由我來付……我說行行行,隻要有人陪著你,我就踏實些。 ”“現在怎麼樣了呢?”明人好奇地發問。家有老母,也剛屆八旬,一人居住,明人為她找了保姆,用了一個月,老母嫌開銷大,家裏多了個外人也不自在,就把保姆婉辭了。明人正忙著給她找第二個呢。他囑托一位在家政公司工作的老同學,幫忙再找一個“價廉物美”型的。最好會說蘇南話的,會嘮嗑的人,能把老母的心拴住了,就可以了。
L兄開口回道:“我老爸總算接受了鐘點工。可每次不到兩個月就換一位,現在,已換了四位了。”“那你找得夠累的。我不用找,這些保姆是排著隊上門的,像接龍般。”Q兄說道。
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Q兄的臉上。“說起來……”Q兄剛啟口,大家都跟著說道:“話長呀!”隨即,又都大笑起來。這賣關子的老套路,大家都熟透了。Q兄也笑了:“我是說,說起來可以話短些。”他狡黠地一咧嘴,又繼續說道,“真不是吹的,我給我媽找了個鐘點工,挺好的,幹事很麻利,還跟著我媽學剪紙,我媽的剪紙手藝就差‘非遺’大師的證書了。剪啥像啥,還作為禮品贈送給海外來賓呢!”Q兄的嘴角溢出的是小小得意。“你媽有這麼大的能耐,保姆也不用一打吧?”明人又問。“還真是一打。你們別不信呀,第一個保姆幹了不久,就推說她家有事,要回趟老家,這鐘點工的活兒,她的表妹來替代。表妹來了,也很快拜我媽為師,忙完家務後,跟著我媽學習剪紙了。沒過幾天,又帶了兩位做家政的小姐妹來,說是特喜歡我媽的剪紙,都想學一學。過年回家時,也可以露一手,老家有寫春聯、剪紙的老風俗。”
“那你媽還不賺點學費呀?送上門的學生。”L兄調侃。“這些保姆說,家務活她們一起幹,費用就不用了。她們跟著我媽學剪紙,每天就一小時,她們付點學費。我媽怎麼肯收呢,人家免費,她也免費呀。她教得蠻開心的,她們也學得很帶勁的。我看這個場麵,心裏挺踏實。老人家腿腳不便,好久不出門了,找點樂子,也可以驅驅寂寞呀。”
“這些保姆,還真有心呀。”明人感歎。“是呀,出來打打工,還能學點手藝,這不是兩全其美嘛。”明人想起了鰥寡一人的馮先生。他的保姆是走馬燈似的換。都是淮南一個鎮上的。後來發現,她們從馮先生處學習淮南小吃的手藝,學了一段時間,都回淮南老街開美食店了。明人把這故事給大家講了。L兄忽然開悟了什麼:“我老爸最早用的那位保姆,倒不曾老換,可那位保姆隔三岔五地老帶親朋好友上門,讓我爸搭脈診療。我爸也不好意思推辭,也不願意收費。我怕他累了,說我來對她說。我爸說不用不用,一點也不累,好久不問診了,稍微動動腦子,也是好事。他樂此不疲,保姆也幹得挺歡,我也沒理由勸阻人家。有一天,我見保姆用手機在通話,對方應該是她的家人。她說她要找的東家,就是這樣有實力的人,小毛小病的就不用上醫院了,有誰有疑難雜症的,也可以方便診斷。這是多麼難得的東家呀,多少錢也未必找得到呀。”L兄搔了搔頭皮,說,“現在我明白了,這保姆呀,是有眼光,也用心的。”
L兄說:“我是問過家政公司的朋友的。他說‘按理保姆到哪家幹活,都是我們安排的,一般她們是打探不到客戶這些信息的,可她們上了門,漸漸就會有所了解,互相之間也會通氣。這時候,她們有點調整,又是合理的,我們也不好橫加幹涉,他們是願打願挨的,除非東家有投訴’。”“,能找是自由的,找得到是快樂的,找到而如願以償,是幸福的。”Q兄也這麼咕嚕了一句。
明人說:“那我老媽沒這些技藝,怎麼辦呢?”明人一半是真話,一半是調侃地說。
“哎,你媽媽不是有拿手的紅燒肉嗎?那也是好手藝,真功夫呀。”Q兄L兄不約而同地說。
“這倒也是的,我老媽倒真的也手把手地教過保姆,可這不至於讓我老媽像你們爸媽那般,有足夠大的吸引力呀。”明人兩手一攤,這回說的是真話。
“我不信呀。是明人你有吸引力的地方,沒讓人發現吧。”L兄說。
“是呀,明人,你一定在家不讓透露你的身份吧?”Q兄也說道。
明人沉吟了一會,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其實,他從未刻意讓家人對保姆隱瞞什麼,他覺得這一切都平常得很。他這一介書生,也沒什麼大用場。
不過三天,老媽對明人說了,保姆安徽老家來人了,說是患了什麼病,找了好幾家醫院沒個結果,想讓明人幫忙。明人脫口而出:“我也不是從醫的,怎麼找我?”“那保姆說,你的哪位同學的老爸,是老中醫?”老媽又說了一句。明人一下子蒙了。這保姆怎麼知道這一茬的,真夠厲害的。如果家裏真有什麼事,或者怠慢了這些保姆,估計也吃不了兜著走了。他也不好推托了,打了電話給L兄。隻能拜托他的老爸辛苦一下了。順帶著,還吐槽了一句:“這些保姆,真不可小覷呀。”“你剛知道呀!嗬嗬。”L兄笑得讓明人心顫顫的。
此事剛了,保姆又有事了。這回是說她的小外孫,到讀小學年齡了,她女兒也在上海打工,所以想拜托東家幫個忙,找一家就近的好學校。她知道明人是個當官的,一定有路子。明人聽了,傻愣了半天,這上海的入學,如今算是第一難了,她不知道嗎?看到老媽殷殷的眼光,他有點眩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