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攬月閣的燭火還亮著。
被自家小姐趕出來的翠雲和翠柳一左一右守在門口,時不時打個哈欠,雖然知道身為下人不能妄議主子,但兩個姑娘聊著聊著就漸漸到了沈涵芝身上。
“翠柳,你說小姐昨日梳妝時還一副歡歡喜喜的模樣,怎麼回來便和變了個人似的。”翠雲蹲在地上,一手支著下巴,看著翠柳,壓低了聲音。
翠柳倒是不覺得奇怪:“小侯爺做得那樣過分,換做我是小姐,那也是斷斷無法原諒的。”
“小姐也是,出嫁也不帶上你我,萬一真嫁過去了身邊沒個可信的人怎麼辦?誰知道侯府的水有多深?”翠柳越說越難過,她和翠雲都是自小伺候小姐的,先前聽說小姐出嫁不帶她和翠雲,傷心了好久。
翠雲抱緊了膝蓋,總覺得小姐的變化有點太大了,小姐之前對李修鶴那般癡迷,甚至到了非君不嫁的地步,就算有怨,也到不了恨的地步。昨日她隨著小姐去辰王府的路上,哪怕小姐掩飾得再好,可也瞞不過自小服侍小姐的她,讓她注意到了小姐竭力掩藏的恨意。
不過小姐要與李修鶴那廝取消婚約也好,她們家如珠似寶的小姐,才不嫁過去受氣呢。
翠柳見翠雲一直不說話,還以為她是困了:“要不你先回去睡覺吧,我來守著小姐就行。”翠雲搖搖頭:“我還不困,再說了,昨日是你守的前半夜,今日該輪到我了。”
門外的倆丫頭聊得開心,很快就把話題從沈涵芝身上轉到府裏其他下人身上。
門內的沈涵芝還在看今天從沈家藏書樓裏找到的一本南疆手劄,裏麵描述了作者遊曆南疆時的所見所聞,有一篇章節專門提到了南疆的蠱毒。
裏麵提到蠱毒是南疆的秘術,雖然人人都有所聽聞,但真正見過的百姓沒幾個。八成以上的蠱毒都被南疆皇室死死握在手裏,剩下兩成則在南疆一些隱世門派中。
而蠱毒分很多種,最常見的是蟲蠱,其次是蛇蠱,但每一種蠱毒培養起來要犧牲無數條人命。據作者的記載,南疆每年都會莫名其妙消失很多人,實則就是被抓去煉蠱了。
看完這些,沈涵芝隻覺得不寒而栗。因為作者也沒見過真正的蠱毒,所以隻是根據一些南疆的傳聞加上自己的揣測寫出來的,饒是如此,也足夠讓人心生寒意了。
不過令沈涵芝遺憾的是,作者並沒有提到情蠱。
但倒也合理,畢竟蠱毒難得,而在趙北辰的口裏,情蠱更難得,作者不知道也正常。
沈涵芝合上書本,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一轉頭發現門邊影影綽綽的兩團小小的影子,不由得笑了笑,起身開門,對門口的倆丫頭道:“好了,你們去睡吧。”倆丫頭揉著眼睛站起來,翠柳打起精神:“小姐,奴婢去打水。”
翌日。
沈涵芝正和家裏人一起用早膳的時候,門房來報,說是李修鶴又來了。
沈玉成眉宇間滿是不耐:“我家小妹不會再嫁給他,讓他死了這條心。若是再來,小心後果。”沈涵芝卻是起身:“我去會會他。”
“乖囡!”沈母不讚同地看著沈涵芝:“與這種人爭辯沒得失了身份,讓你哥去就行。”沈涵芝對沈母笑了笑:“娘,您想多了,我不是同李修鶴去理論的,我是要他再恭恭敬敬把我請回鎮國侯府去的。”
“你還想嫁給他?”沈玉成提高了聲音,不敢置信地看著前天還信誓旦旦的妹妹。
沈涵芝倒是鎮定:“兄長放心,我答應了辰王幫他做一件事,他便會幫我解除婚約。”聞言,沈父倒是皺著眉頭開口了:“涵芝,昨日辰王邀你過府便是為了此事?”“是,不過還請爹放心,辰王並為為難我。”沈涵芝想起自己應下的事,一瞬間所有惡心都泛起來。
一想到又要麵對李修鶴那張醜惡的嘴臉,隔夜飯都要吐出來了。
聽沈涵芝這麼保證,沈父也不好再說什麼。
隻是......沈父一想到書房裏那樣東西,愁得眉毛都快打結了,他真怕自己女兒剛跳出一個火坑又踩進下一個啊,與鎮國侯府交惡沒什麼,但若是與辰王鬧得不愉快,他和兒子一介文人還能做什麼?
沈涵芝已經站在了沈府門口,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台階下的李修鶴,斂去神情裏的譏誚,露出一個無可挑剔的笑:“小侯爺莫不是忘了昨日的事情?”
提起昨日,李修鶴原本白皙俊美的臉頓時一黑到底,不過想到沈涵芝的嫁妝之豐厚,以及沈涵芝背後的太傅府,便又生生忍了回去,換上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樣:“涵芝,大婚當日是我考慮不周,才讓你受了委屈。我已經警告了如霜,讓她好好服侍你,如霜也真心知道錯了。涵芝,你放心,我李修鶴的正妻隻會是你。你就別生氣了,和我回侯府好不好?”
李修鶴這話把沈涵芝聽笑了,氣笑的:“小侯爺,妾比正妻先入門,你這是折辱沈太傅還是自降鎮國侯的門第?”李修鶴還從未如此低聲下氣,還是給一個原本他以為手到擒來的女人,聽著沈涵芝的諷刺難免有些臉紅:“涵芝,娶冷如霜是我娘的要求,我的心裏真的隻有你啊。”
說著,李修鶴還裝模作樣地擠了兩滴眼淚出來:“涵芝,你就原諒我好不好,隻要你回來,侯府的中饋都交給你,如霜也沒有法子,對不對?”
看著李修鶴的表演,沈涵芝嘖嘖稱奇,她覺得李修鶴做鎮國侯府的小侯爺可惜了,這模樣這演技,若是去了戲班子,有的是人為他一擲千金。
眼見著太傅府門口圍起來看熱鬧的百姓越來越多,沈涵芝索性也裝了起來,嘴巴一癟,藏著袖子裏的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頓時疼得眼淚直往外冒,聲音也變得委屈巴巴的:“可是,大婚當日你讓我從側門進,豈不是讓全京城的人看我,看太傅府的笑話?我若真是從了,怎麼對得起生我養我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