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臣讓杜之秩給逃了！”

“逃出城了？”

“陛下，此事怪不得他，是老臣驚到了那賊子。”

門外陡然響起一道蒼老的聲音，眾人抬頭頓時都愣住了。

來的人居然是左都禦史李邦華。

他朝中屈指可數的能臣，忠臣！

剛才朱元檢已下旨讓各部官員各司其職，可他心中卻十分擔憂城牆上的情勢，便跟著過來了。

朱元檢看到他來了，忙上前兩步扶住他，“李禦史，你都這歲數了，怎麼還到這裏來了？”

“陛下啊。”

李邦華心中諸多疑惑，可見帝王這般放低姿態，頓時紅了眼眶。

“臣是大明的臣，是陛下的臣。陛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臣就算是爬也得來見您。隻是那賊子逃出了城去，闖賊定然知曉城內發生的事，肯定有所防備，怕是於陛下所謀之事不利啊......”

說到最後，他竟無聲哽咽。

他哭自還有別的原因。

是因先前他扣了一份奏章，一份來自天津巡撫馮元彪，那是準備接應陛下前往應天府的......

朱元檢倒是沒在意這個，隻是沉默不語。

消息走漏是在意外之外，但也不算太意外。

畢竟城中闖賊耳目眾多，那杜之秩和申芝秀能入城，必然也能悄悄出城。

如今闖賊必然已知曉他抄家，招兵買馬的事，怕是過不了多久便要強攻......

眾人自然也想到這些，一時間屋內氣氛變得凝重。

良久，朱元璋深吸一口氣，目光陡然變得犀利起來。

“闖賊既然已有所準備，咱們要做的是盡快做好對應之策，其他的事情以後再說！”

“陛下！”

李邦華此時心中激蕩，忍不住失聲痛哭，“都是老臣失職，誤了陛下大事啊！”

“臣不該壓下馮元彪的奏章，是臣未能盡為臣之節，為了續命貪生怕死，耽誤了國事。可是陛下，就算您與新樂侯等人願拚死一搏，可闖賊若全力攻打德勝門，我們根本沒有勝算。”

“臣死罪，但臣還是請陛下三思，盡快突圍前往應天府，保大明最後一點根基！”

他說著話，重重朝朱元檢連磕三個響頭。

朱元檢立刻俯身將他扶起，聲音沉沉道：“此事並非李禦史的過錯，是咱以前太不是個東西，讓您這麼大把年紀了還為國事，為咱操勞。”

“但咱不能走！”

他眼中斂著精芒，臉上滿是堅決。

“就算真的要遷都應天府，那也應該是在趕走闖賊之後再考慮的事。今天要是京師淪陷，絕非累及這一城百姓，而是涉及我大明所有防線安危！”

“屆時，身在山海關抵抗建奴的吳三桂必然腹背受敵。而江南富庶之地亦有禍亂未平，到時候那才是真的四麵楚歌，深陷絕境。”

“所以，京師......必須守！”

朱元檢環顧眾人，眸中迸射出前所未有的瘋狂與決然，一字一句道：“就算今天拚至最後一兵一卒，血灑當場，咱也絕不後退一步！”

他說著重重拍了下李邦華的肩膀，“咱相信，隻要咱們同舟共濟，就沒有過不去的坎！”

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這也是作為君王必須的選擇！

眾人聞聲心頭震蕩。

看到他那瘦削又蒼白的臉上露出的寒光和凜冽殺意，那語氣那般決絕，那般的凶悍！

他們一點都不懷疑，就算踏出去必死，他們帝王也會毫不猶豫，絕不回頭！

周遭肅靜，沉默中李邦華哭得更大聲了。

“陛下......”

“怕個錘子！”

王國興猛地將繡春刀一震，高聲道：“就算那闖賊有準備，咱們也不是吃素的！”

“陛下，臣願意做前鋒，哪怕是死，臣要為陛下爭得一線生機！”

朱元檢看了他一眼，卻笑了起來。

“你要做前鋒可以，但不能死！”

他此時已完全冷靜了下來，掃了眾人一眼後，聲音沉沉。

“旁人咱不知道，但咱們手底下那三千兄弟還是能戰的。隻是城中到底有多少闖賊的奸細咱並不清楚，也不能確保他們是否會跟闖賊裏應外合。”

“這內憂外患，憑三千人肯定抵擋不了闖賊幾時。所以......”

他眼眸眯成了一條縫，“咱們得重新布防，還得有人出城求援！”

求援？

京師三營沒戰死的，沒投降的全在城牆上。

外城又全是闖賊的人馬，他們就算能順利出城，又上哪去找援兵？

朱元檢看出了他們的疑惑，歎氣道：“咱先前讓王大伴去抓杜之秩，是打算讓人帶他去見唐通，好安撫唐通策應京師。但現在那賊子既然逃了，咱就得另想他法。”

眾人一聽這話瞬間恍然大悟。

王國興略微遲疑後，立刻上前請命，“陛下，臣願帶十人突圍出城，去尋定西伯！”

“可以，但在這之前咱們得先把城內的事安排妥當！”

朱元檢拍了拍他的肩膀，“允吉，城防圖！”

待孟兆祥將城防圖展開，朱元檢詢問了各處的防守之後，眉頭深鎖道：“如果真像咱們猜測的那樣，闖賊主攻德勝門，那其他各處攻勢應該沒那麼猛烈。”

“這樣，成甫，你帶所有錦衣衛跟國興前往城西阜成門突圍，護送他順利出城後，帶六百人在城外等候咱的命令，找時機截斷闖賊先鋒營的後路。”

李若珪聞言微微一怔，忽然驚呼道：“陛下這是想關門打狗？！”

“對！”

朱元檢滿是讚賞點了點頭，“咱們兵力不足，隻能集中攻打一處。既然是這樣，那就先給闖賊一個當頭棒喝，讓他摸不準城中情形。到時候隻要咱們能拖上幾日，要是唐通能及時趕來，那京師就真的安全了。隻是......”

唐通此人雖然忠心，但杜之秩叛變導致他腹背受敵，他此時未必還願意效忠大明。再者，之前有傳言闖賊入京時，曾命他與左懋泰（字大來，號旦明，明崇禎時期吏部員外郎，李自成陷北京，被大順政權授官兵政府左侍郎。）共守山海關，他還曾修書與吳三桂，說服其投靠大順......

“陛下，若定西伯不願勤王呢？”

“他若不來......”

朱元檢聲音冷到了極致，將出宮時隨手帶在身上的兵符交給了王國興。

“你帶著兵符和咱的詔書去見他，他要敢不來，那就......殺！”

雖然他也很不想走到這一步，可唐通掌控的是目前能以最快速度救京師的人馬。他相信唐通對大明的忠心，所以還是願意一賭的。

“臣明白了！”

王國興當即拱手，“陛下，臣之前對您頗有微詞，時刻擔憂會死在駱養性這等小人手裏。如今見陛下殺伐決斷，為守城殫精竭慮，臣心中感慨，也願為君為國身死！”

“臣此去若不歸，還請陛下明年清明記得給臣墳前放壇燒刀子！”

“好樣的！”

朱元檢大喝一聲，猛然起身攬住他的肩膀，“不等明年，你此次若平安歸來，咱請你痛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