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或許說,我得以無限的雄奇,才能對得起托起我的大海,我得以無盡的嵯峨與詭然,才能襯出海的柔軟與蔚藍。於是你以另一種姿勢向藍天出發,那不是泰山安泰沉穩於大地的姿勢,不是昆侖嚴鬆托雪於高原的姿勢。那是孔子的車駕,粼粼蕭蕭奔馳於無盡的溝壑與田園,那是老子的千言,重重疊疊突兀於深奧廣博的雲間。古老的太陽訴說著滄桑,新鮮的明月續寫著孤異。嶗山,你的一切非凡皆是因為海,沒有哪一座山能像你一樣,與大海相偎相依,互冷互暖。
是啊,嶗山是造物主專為青島而設計,多少年前,這裏還是海天一色的蔚藍,青島是這蔚藍邊上的一塊淺灘。那是從何時起,海底山岩如日月湧起,湧出好一派雄偉壯觀。因直接從海底湧出,論起來海拔最劃算,也就顯出高不可攀的巍峨。早有一句古話:“泰山雲雖高,不如東海嶗。”那是兩千年前的史書《齊記》裏的戲說。
懷著無盡的好奇與向往,我又一次走向嶗山。我已記不清這是第幾次順著海的聲波,探尋它的神奇。我先乘船走海,因為這樣可以先從遠處偷偷觀看它的麵貌。
大海是古老的,就像一片地老天荒的沃土;而它又是年輕的,每一天的波瀾都是萬裏奔湧而來。
海鷗是大海上的藝術達人,你看它們,抖抖羽翅劃一段,再抖抖羽翅劃一段。另有一些海鷗,追著船尾飛,船尾帶起的浪花,似在為它們鼓掌加油。海鷗是大海的一部分,也是嶗山的一部分,它們的嬉戲與追逐,讓這片海和這片山頓時活躍,我們的心也跟著活躍起來。
頭天晚上宿在嶗山腳下的將將灣。這裏緊靠著海,躺在床上能感覺到海的沉實穩重的呼吸。將將灣,好有特點的名字,像鑼鼓點。難道這個灣,有著什麼同海相聯係的音響?可躺在灣裏,心脈卻是如此輕鬆、平靜,很快進入了夢鄉。至清晨醒來,才知道夜晚下了不小的雨。或那雨與海“將將”了一夜。
開門就向海走去。
海散發著來自它自身的特有的味道,那味道對於喜歡海的人,是迷人的。
海上的雲還沒有進入早起的狀態,仍然是淺灰色,像一鋪未疊的夢衾。再過一會兒看,天空逐漸開朗,倒映在海水中,一層層的,仿如藝術的錫箔畫。這麼早,漁家的船卻已經解纜離港。這個時候是早上六時,那些船開啟了黎明的第一犁,有的向著海的正前方,有的斜向了北麵或南麵,把個海灣四處翻卷起興奮的鏵浪。
嶗山上拉出了一抹紅霞,越來越明顯地散發開來,讓你覺得是一夜沒有睡好的新人出望。天空與海的連接處,終於有了大的波痕。波痕濃烈處,猛然間射出一道金黃的追光。開始它不是向下射,而是直接射向了高處的雲團。幾隻大雁梭子般從這金黃中穿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早晨登船,從南往北行駛。越走,越遼闊,越走,越深藍。白色的浪像甩尾的大魚,忽忽成排天之勢,直把一個嶗山鋪排出來。
嶗山的東部和南部陡峭,西北部連綿起伏,起伏無限遠近。誰說嶗山有兩個脈絡,一條向海,一條向陸。嶗山往西,過了膠州灣才慢慢變緩。我們在嶗山的東方,正麵遠對著的是韓國,嶗山頭在東南方。從高處望,很大一片區域內,都是不錯的海洋牧場。既然叫作“牧場”,可以想象該是有著草原樣的遼闊潤澤、豐厚肥美,有著無盡的生機與鮮活。掌船的人說,以前這裏屬於齊國,北齊南魯嘛,齊國的領地還是不錯的。能聽出來,這個齊人的後代,話語中帶有了某種自豪感。
遠遠地看嶗山,就像一堆堆堆砌的凝固的浪。那凝固中,有的朝陽,有的背陰,因而顯得有了層次,有了美學效果。
船在向嶗山靠近,越近波浪越大。船晃得厲害,覺得那水在倒海翻江,下一波就會將船淹沒。但是隻是一種幻象,一波過去,驚魂稍安,什麼都沒有發生。隨著波浪送過來的,是那山的岬角、岩礁、灘灣的奇觀。你能看到層巒疊嶂的山石林,看到壁立千仞下的深澗幽穀,看到斜立崖頭的勁鬆,看到緩坡裏錯落有致的屋舍。鏡頭在拉近拉遠。若全景式地抓拍,那一疊疊的山便是一簇簇的秀眉亮閃。船上的人也真的是興奮異常,拿著手機相機不停地跑前跑後,跑上跑下。一些平常看似矜持的女子,倚著,靠著,斜著,挎著,飄散著長發,抖動著圍巾可勁兒地叫,可勁兒地瘋。嶗山,難道是她們心目中的雄男鮮士?看把她們勞忙的。
過了八仙墩,風速變大。船拐向西南。石壁像經曆過一場天火,顯露出紅黃的顏色,一隻鷗鳥躍然而起,把這顏色劃出一道白痕。一些石頭像一群手拿各式武器的武士,立於海邊。山崖下又出現了一片黑色礁石,人說那是試金灘。前麵還有曬錢灘,一大片平鋪著的花崗岩。我奇怪,如何都與金錢有關,難道很多年前,這裏是海盜的歡喜地?看這水域與山石的陡險陣勢,也真不好說。過去有句話,說千難萬難不離嶗山,嶗山這地方是大欠不欠,大亂不亂。因而奔這裏討生活的人也就多。現在,一波比一波凶猛的海浪擊打著那些灘石,擊打出一層層的白沫子。白沫子堆得多了,又會被猛然而來的更大的浪濤衝得無影無蹤。看著的時候,似看出了一個哲學命題。
假如在高空看嶗山,會看成什麼樣子?也許那就是一片迷人的蓮花,海池的蓮花。
下船後也就坐纜車上去,纜車是空中的船,巨樹和巨石從腳下忽忽掠過,若時光飛馳,飛馳得心慌意亂。把目光往遠處放去,就發現這嶗山與別處的山的不同點,它像是每天都享受到鐘點工待遇,每塊山石都經過了專意護理,那般光潔、幹淨。而那些形狀各異的石頭,多麼的嬌憨可愛,有的像一群綿羊,有的像一群獼猴,有的像一隻小象,有的像一頭獅子。他們極不安分地在跳躍、騰挪,更有一些,幹脆直起身來這邊那邊地眺望大海,有的快要把身子探到了崖下。它們每個身上,都藏滿神話與傳說嗎?你沒聽那廣播裏不厭其煩地繪聲繪色地講說。
山頂還是有風的,那風潮潮的、澀澀的,時刻帶來海的問候。我感覺風有兩麵性,一是具象的,它扒在樹枝上,扒在石棱上,翩躚地舞,嗚啞地唱。風又是抽象的,它不停地帶著你的思緒一起飛,帶著夢幻一起飛,飛得不知所蹤。
二
再往深裏走,你就會感到了,嶗山是一座讓道教文化通體浸染的山。
在嶗山的懷抱修座廟宇,倒是對應了這座神域。麵對疊映的碧海青山、變幻的雲光紫氣,讓心靈在這裏安榻,讓煩囂在這裏沉靜,讓迷茫在這裏清醒。
想象不到,那層層疊疊的,竟然有著一百五十多間殿宇。一進一進的院落,每個院落都有獨立的圍牆、單開的山門。堂皇其間的,是建於北宋初年的太清宮,它著實是一個清淨之界的風水寶地,三麵環山,倚仰自在,一麵朝海,四季花開。
小時看《嶗山道士》,覺得嶗山上的人都很神奇,他們可以在壁上賞月,可以邀神女與舞,而且深藏仙術,最小的法術竟然能穿牆而過。那個時候,還真有去學仙道的異想。去了一定要耐得住寂寞,不怕天天上山打柴。
嶗山很早就已經被嫦娥唱成仙山了,可想嶗山的名氣有多大。自蒲鬆齡之後,來嶗山求仙的人早已絡繹不絕。你看今天廟堂道觀裏的香火,是那麼的氳濃繚繞。偶見一個道士模樣的,不是靜靜打坐,就是來去匆匆。不好向他們學問些什麼。
主人必是知曉了我們的想法,一忽來了一位清臒矍鑠的高明鑒道長,他一襲灰色長衫,黑白相間的長發束於頭上,很是幹淨齊整,讓人就往當年那個道士身上想,卻怎麼都覺得這是一介凡人。凡人多麼的和藹、沉靜,凡人說起話來卻又脫俗得很,讓人又將他想象成了仙人。他將嶗山的曆史、道士的生活、廟宇與自然的關係還有偉大的老子和孔子,都講成了典故。
道長說,嶗山一定是有神仙的,他講戰國後期嶗山就已成為享譽國內的“東海仙山”,他講這裏盛時有“九宮八觀七十二庵”,被稱為“道教全真天下第二叢林”。那些有名的道士如丘處機、張三豐、徐複陽、劉誌堅、劉若拙,都在嶗山修過道。
當他的目光越過高鬆之巔望向嶗山的時候,我們看到一束異樣的陽光罩在三十六米高的老子身上。在道長眼裏,那一定是禦風鵬飛的先賢。一級級石階鋪墊上去,越往上視野越寬廣。道長說,山南有老子,山西是孔子。讓人知道,這道家儒家的有些東西是相通的,都屬於中國文化的標誌,這一標誌集中在嶗山,當是合適的。我們隨著道長的腳步,又一步步向深處走去。其中有嶗山道士們平時修行的地方,這些安靜而整潔的所在,同那些草木,都作為了嶗山的點綴,或者說升華了嶗山的神秘與優雅。
樹可真是多,尤其是黑鬆、赤鬆、落葉鬆,高大地襯托著廟宇的森嚴。有兩株古柏是漢代所植,已經活了兩千多歲。還有唐代的榆樹、宋代的銀杏、清代的石榴,不是千歲也過了百歲,個個都還硬朗得很。照著嶗山這氣韻,不定活到多久去呢。又有一些黃楊、蜀檜、鹽膚木、紫薇、九月黃、山杜鵑等,紛紛繞繞,如過眼仙子,還有竹子,那麼多的翠竹,也在其間傲然,真個是“曆冰霜、不變好風姿,溫如玉”。
來這裏的人,誰都不會忘記去蒲鬆齡住過的地方看看,那或在三清殿,或在三官殿,三百多年了,人們已經記不大清,也許蒲翁在這兩個地方都曾住過。因為這兩處院子都曾生長有一株被稱為“耐冬”的山茶花。我們能夠想象,那晚蒲鬆齡正在看書,忽然一股花香襲來,窗外飄過一個娉婷的身影,讀書人推門去看,那身影卻化入了一株山茶,而香氣正從那裏撲鼻而來。白天蒲鬆齡曾見耐冬開花,綠葉之上,那花就像是層層疊疊的紅雪,是為“絳雪”。現在再看,恍若夢境。於是觸景生情,有了膾炙人口的聊齋故事《香玉》。那是一個詭異奇特的書生與女子的戀情故事,兩位女子,一位是素衣恬淡的牡丹仙子香玉,一位便是紅豔嬌嬈的花神絳雪。自此,兩位花神便婦孺皆知,尤其是“絳雪”,多少年來,已成為文人雅士登臨嶗山尋訪的目的之一。即使這兩株山茶都已飄忽於時光之外,卻仍是阻擋不住人們追尋的腳步以及美妙的遐想。難怪嶗山道人王悟禪早就感慨:“古樹耐冬傳誌異,仙人絳雪不從同。”現在,耐冬已經成為了青島的市花,不知道與聊齋中的絳雪有無關聯。
久立院中的時候,就覺得不能在此待久,待久了必生情意,說不準也會幻化出一曲什麼出來。
轉過神水泉,來到一處院落,看到一廊的書畫,不少是出自道士之手,真難以想象,這或許也是他們的法術之一。再往深裏去,轉過廳堂的一角,竟然聽到了一陣悠揚的曲調,似是天界飄來的梵音。細聽了,是竹簫的聲音。此時人們已經遁去,我悄然留在後邊,一個窗戶一個窗戶地尋聲追逐那個美妙。終於知道是在哪個屋子裏發出,但是窗戶太高,無法望到室內,也無法望到吹簫人的神態。隻聽到那竹管的聲音水樣地躍動。後來到了嶗山下的北九水,我感覺又聽到了這竹管的悠揚,那可真的是將九水都化入了一種神思之中。誰能想到呢,平日裏在這嶗山深處,還有這等凡俗雅趣。
在我發愣的時候,幾片葉子在地上旋起來,配合著簫音直往空界飄去。我才發現我已經獨自站在這個院落許久,慌忙尋找路徑出去,見幾個人正在急迫迫地找我。我笑了,他們隻知道我歉意的笑,而不知道我的笑裏還有什麼。
走進一進進“神仙之宅,靈異之府”,似乎覺得是走向了某種思想的深處。一切都是挺拔著,蓬勃著,向上著。總是有層層的石階高上去,從下邊看,那是高到了天界之上。有說還有龍潭噴雨、明霞散綺、太清水月、那羅延窟呢,看不完了,那麼就在下邊高高地仰望吧,看一片屋瓦錦繡,看一片藤蘿漫卷,看一片繁花繽紛。
到了夜晚,嶗山的夜色就更是不同。一輪明月不知什麼時候從海上升起,看到的時候,它已經將柔和的清輝披在了嶗山頂上,不,在你移動的時候,你會覺得那月一忽懸在崇崖縫隙,一忽挑在太清宮簷,一忽又鑲嵌在拱形門中。那清輝被竹林撫掃著,時疏時密,被水塘托舉著,時缺時圓。滑過高陡的台階時,竟然像瀉了一道銀瀑。
上到高處,你又不由得驚叫了,那大片的月影,完全地同海連在了一體,不,它就像一個聖潔的嬰兒,在大海的浴巾上,被輕輕擦拭,輕輕包裹。誰在牽扯著這塊浴巾呢?當你再向嶗山、向太清宮望去,你就明白了。
三
一座山如果沒有水,是絕對缺少一味情趣的。
嶗山不僅有水,而且這水還是那麼的明漪迂回、滋潤纏繞,纏繞成繁複多彩的九曲的浪漫。說真的,初開始聽到了“九水”,立時會讓人聯想到《九妹》:
你好像春天的一幅畫
畫中是遍山的紅桃花
藍藍的天和那青青的籬笆
花瓣飄落在你的身下
當你接近嶗山的北九水,你就知道,這如何不是在唱《九妹》?
九水實際上是一水,一水的九種姿態,一水的九種表情,一水的九種浪漫。深入於九水之中,你的腳步步步遲疑,你的驚歎歎歎不已。你到底想不明白,這如女子的水,怎麼會這麼精致,這麼柔亮,這麼幽雅,這麼深邃。北九水,怒放的青春,給我以無限的力量,使我不知走了多久、多遠,不怕誤入野徑奇途。
水在這裏太不在意自己,她不知道掩飾、收斂,不知道含蓄、躲閃,她就是那麼奔放灑脫、完全地天體自然。或許這正是她的性情,是她的純粹與純秀。九水不像海,它不急,它要從容些,舒緩些,要一路把嶗山的好都細細品味,而且還要把自己的好一點點留給嶗山。
此時的北方應該是草枯地闊、木落山空的時候,這裏還是一派生機。似是剛下了一場雨,濕漉漉的讓心裏起感覺。其實來一場雪也是不錯的,踏著碎瓊亂玉是另一番情致。想著時,還真的落雪了,呼呼啦啦落了一地,落了一水。誰這麼配合呢?仔細看了,是一種樹上落下的葉子,袖珍的葉子,抬頭時又隨風張揚下來。
水彎彎曲曲,樹也彎彎曲曲,完全是一種純然的配合。一些樹斜在水上,黃黃紅紅的葉子不時地飄下,在起伏的水中像一群鬧嚷嚷的雛鴨,旋轉一陣子,最終把自己劃向了遠方。有些瘦瘦的水從山隙中垂下,像一條白練,嘩啦啦地閃。什麼鳥在水中被驚飛起來,翅膀抖著水滴,化在了上遊的閃光中。
樹、石、水構成的山水畫,一忽是局部,一忽拉開了全景。有些石頭由於水流的衝刷,變成了層層疊疊的梯田,上麵長滿了青荇和陽光,也長滿了人們的驚奇和欣喜。
一路你就這樣看下去吧,越看下去,你就越有一種感覺,覺得水漂亮得有點不真實。有些水深的地方,泛起了藍色的光和綠色的光,水中有些地方像是一塊塊變形的翡翠或一團團膠著的琥珀。
天然去雕飾的九水也不能免俗,你終於發現了人間煙火:老舊的石磨,還有模有樣地擺在那裏,黛眉樣細瘦的葉子掉落上去,被新雨一衝,衝成一幅現代的工藝作品。沿著九水,還能看到林間的老屋,一代代的人,在這裏生長。在這裏生長的人多麼有福,他們得嶗山的氣韻,享嶗山的風水,早早晚晚都過著居士一般的生活。他們知道九水的好,用九水來沏茶煮飯,真是就近享名泉啊。名泉勝水是嶗山一大特色,巨峰頂上的“天乙泉”、太清宮的“神水泉”、上清宮的“聖水洋”都是嶗山名泉。你問一下當地山民,他們喝的都是嶗山的泉水,出山之後便什麼都喝不慣,覺得不爽,沒味。
濕潤的氣息裏有一種生命,汲取山中泉水,浸潤海霧紫氣,生就了翠綠清醇的氣質,這就是嶗山茶。這細小的葉片早成為綠茶中的上品。好水泡好茶,九水岸邊,多有茶水攤子。茶水並不收費,茶水攤上擺放著各種等級的新茶。你喝了他的茶水,就會喜歡上茶的滋味,必是要買一些去了。
前麵有一個女孩,仰仰頭低低頭的,讓光線雕出好看的剪影。風鼓舞著她的黑色裙衫,遠遠看去,若水邊翻飛的黑蝶的羽翅。女孩在對著水畫畫,不,她對著一座山。那山在她的畫布上雄偉地起伏,而山峽的水,在她的腳邊一直流向很遠。那是一個很靜的女孩,即使是偶爾撩一下頭發的動作也是很靜。讓人想到,畫畫的女孩都是這麼靜,尤其是水邊的女孩,尤其是山前的女孩。
還有一位老者,也在畫畫,他在女孩的不遠處,對著一塊高高的畫板,一根煙永遠拿在一隻手上,或者說端在一隻手上,另一隻手不停地在油彩和畫布間迂回。那煙快燃滅的時候,他的手會從身上再抽出一支,借助他的嘴重新燃上。他的嘴的周圍都是胡子,像山峽中隨意蔓延的野藤。他在畫這條水,水被他渲染得更加精靈潺動。
走了很遠,想起兩個人的畫意,笑了。女人和男人的專注與視角,竟然是有性別的。
一隻蜻蜓牽著陽光飛過,陽光像另一股水流,同九水彙在一起,瞬間顯得熱鬧起來。水流彎處聽到了笑聲,有人在拍婚紗。兩對新人各被人簇擁著,在山石間跳來跳去。一個新娘選了白色的婚紗,另一位新娘穿的是紅色的婚裙,在這青山綠水間都特別地出彩。
潮音瀑是北九水樂章的高潮部分,如果從裏往外說,也是起始部分。那這個起始可謂震動人心。這裏峭壁環繞,隻有東南裂開一道縫隙,一股瀑水就從那縫隙間銀花細雨般瀉下,直瀉得盤空舞雪,山穀轟鳴。是了,北九水就此開篇。
順著水流往下,看到一塊光潔的石上有“俱化潭”三字。這個潭名,同此時的心境那麼的融合相知。
溪水潺潺流向永遠,清新的空氣中,聽見一個男孩將手做成喇叭狀,對著溪水高喊:“九水,我愛死你了—”一些站在石頭上玩水的年輕人也跟著喊叫。像是一同在向一個女孩子表白。聲音在山水間跳來跳去。
四
嶗山的風透著仙氣,嶗山的水透著靈氣,嶗山的美是每一個人的感覺,也是每一個季節的感覺,而大海始終是這種美的忠實的陪襯。
我知道秦始皇、漢武帝都曾來過嶗山,但更多的帝王錯過了良機。現在到嶗山來的,是既有眼福,又有口福,還有心福。有人想把家安在這裏,那麼去北九水邊看看吧,或許那裏還有你的好運氣。
嶗山是需要來一來的,來清清心、清清肺,也清清嗓子。回去讓人生變得清爽、昂揚和沉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