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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阜拾零幕阜拾零
盧曙光

龍船花燈打師傅

1943年出生的小兆禹,到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初期已經有快10歲,對於很多舊事都有清晰的記憶。父輩從嶺背逃難來修水時,他還沒有出生,隻是後來聽父母平時聊天得知一些細節,並無切身之感。義寧鎮是他生長的地方,這座曆經千多年、滿身斑駁的老街,和他可謂是朝夕相處。“九井十八巷,巷巷通城牆”,對於這裏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他都如數家珍。二十世紀四十年代,雖正處於大動蕩時期,但家境還算不錯的他,童年生活還是多姿多彩。鸚鵡街口捉迷藏、鳳凰山上掏鳥窩、修水河裏摸魚蝦、西門街口看耍猴的往事,仿如昨日;萬人墓晚上的幽幽鬼火、樊家試館門前的孝順果子、衙前街頭賣狗皮膏藥的吆喝,至今記憶猶新。特別是對一年一度的元宵花燈會與端午龍舟賽,印象最為深刻,不僅是孩子們的節日,而且是義寧城的盛會,全城男女老少都會爭相觀看,特別是對青年男女來說,更是眉目傳情的好時機。三都、四都、高沙、良塘、杭口附近村鎮都會派隊參加。而各個會館也會自發組織,積極參與,以展示團體實力和精神麵貌,誰也不想放過露臉的機會。這兩項重要活動,既是慶祝傳統節日,又可強身健體,發揚中華武術傳統,更包含著切磋交流的意思。這在清朝和民國時期表現得尤為突出。

武術在民國時稱國術,屬於傳統的技擊術。以踢、打、摔、拿等動作為主要內容,通過身體運動表現攻防格鬥的能力。既有套路的,也有散手的;既是結合的,又是分離的。注重內外兼修,形神兼備。武術好處很多,能提升素質,健體防身,磨礪意誌,培養品德,同時還有競技觀賞價值,曆來為人們所喜聞樂見。從古至今,武術就受到朝廷重視,把它稱為國術是有依據的。翻開一部《修水縣誌》,據不完全統計,清代有記載的武進士就有六名,武舉人則不可勝數。仁鄉盧源人盧以恕與叔父盧定山乃叔侄登科,盧定山是武舉人,盧以恕是文舉人,至今傳為美談。眉毛山竹塅裏更有多名武舉人,僅陳寶箴八個小舅子中,就有黃呈禧、黃騰禧、黃體剛三個武舉人。寶箴幫助父親陳偉琳辦團練,這些武舉人成為重要骨幹。但習武之人重在強身健體,遵守“忠”“仁”“信”“義”“孝”“禮”“智”“勇”幾個字。

武術家在修水叫打師傅,他們開門授徒,扶正驅邪,懲惡揚善。打師傅不僅拳腳功夫厲害,還會推拿接骨,治跌打損傷,很受人尊重,屬當地德高望重之輩。年齡大點的人都知道,修水習武為民間風尚,僅民國時期,山口的黃倫才、何市的戴先家就很有名。另外還有家喻戶曉的“四大金彪”,即義寧胡金彪、杭口熊金彪、山口賴金彪、何市王金彪,他們不僅人品好,而且身懷絕技,關於他們的種種傳說,有很多版本。作者本人也曾親眼見過這樣的事,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我在彭橋有個鄰居小同伴叫世根,他父親是個獵手,為捕老虎在黃土橋的山裏安裝了弩,這是一種暗器,箭頭有毒。世根懵懂,砍柴時不慎觸動機關,腿被擊中,回家後血流不止,生命垂危,郎中也束手無策。後來有個叫鄧啟洪的師傅來了,搞了點花花草草,放在嘴裏嚼爛,敷在傷口上,然後抱拳舉過頭頂,口中念念有詞,接著腳一頓,大喊一聲“師傅”,血立止住。我有個哥們家在何市,說他父親腰痛不能行走,用轎子送到戴先家打師傅的診所,一下轎子戴師傅雙手抱住其父兩肋,舉起往身後一摔,他父親背靠背地居然站住了,也能行走了。

打師傅大多有自己的武館,廣收門徒但並不以強淩弱,而是崇尚武德,最看重一個“忍”字,在收徒方麵尤其嚴格。一次有湖北來的兄弟倆找到熊金彪武館,因離亂想找個棲身之地,抗戰時各武館維持都有困難,並不願收徒,但看到他們誠心誠意,就想試他們一下,對兄弟倆說:“有誰打得到我的眼睛,就收誰為徒。”說完讓兄弟倆出拳。其中做哥哥的猶豫再三,遲遲不忍下手。而弟弟來勢洶洶,出手就打。熊師傅隻是試試他們的心腸,他隻收了做哥哥的當徒弟,把弟弟拒之門外。因為武學原則是不能傷人,隻能在生死攸關、狹路相逢之時,才能使出狠招。還有人說到胡金彪不輕易收徒,用各種方法測試求師誠心和忍性。事情真假無法考證,但習武之人不損性不損生,是鐵定要遵守的原則。有個小故事,可見民間打師傅之間的有趣。黃倫才原是何市人,曾師從黃道武、黃濟達二位師傅,後又到福建龍岩拜師學藝,武功大有長進,有一年路遇打劫,他隻下掉了二人膊胳,而沒有傷及性命。

武術的觀賞性,在端午龍舟賽與元宵龍燈會上表現得更淋漓盡致,成為打師傅之間的切磋交流。有一年正月,黃倫才到黃沙戲獅,當地按風俗應該接獅,但由於對黃師傅不甚了解而沒有接待,有輕慢之意。得南拳真傳的黃師傅當眾表演,身上壓著長條麻石,用大錘砸,麻石折斷,人卻安然無恙。同人非常震驚,趕忙打爆竹轉禮致歉。打師傅大多收徒授藝代有傳人,在山口,黃倫才的四大弟子程作雲、匡俊甫、李莊新、餘香如的傳承光大,至今都在當地時時被提起。

義寧鎮每年菖節,總共有六七條龍船比賽,其中有良塘村龍船、西擺樹老板龍船、青雲門船上人龍船。而各條龍船的後台,是會館、同鄉會、行業協會,這是實力的比拚,贏了比賽是件很有麵子的事。各隊有固定的比賽龍船,每年端陽前修理龍船,還要試水。而到了賽龍舟的時候,西擺至丘湖裏的幾裏水路,兩岸擠滿看熱鬧的人群。許多少男少女,更是笑語連連,花枝亂顫,誰能保證不會像張生一樣,拾條香絹遇到自己的意中人呢?而年已七八歲的小兆禹,至今仍記得那一天早早起床,身穿時髦的背帶裝,胸前口袋放著兩個熟雞蛋,高高鼓起,那可真神氣得很,頭發梳得整整齊齊,與父母兄弟姊妹幾個,到西擺去看龍舟比賽,那可是萬人空巷的盛況。等到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來了很多人,比賽的龍船披紅掛綠,整裝待發。

最惹眼的是一條曲子船,打扮得最漂亮,這是一條發令畫舫,裏麵坐著這次龍舟賽的管事人,有時縣太爺也在這船上觀看。船上除鑼鼓等樂器之外,還有唱曲子的。巳時一到,比賽開始,曲子船上一聲銃響,一字排開的龍船飛馳而出,鼓聲響起來,號子唱起來。船舷上揮動的木槳,整齊劃一,光著膀子統一頭巾參加比賽的小夥子,奮臂劃槳。每條船上都有一麵大鼓,一麵大三角旌旗迎風招展,指揮的人揮著小旗,大聲高歌,“嘿喲嘿喲”唱著號子。幾條盛裝的龍舟你追我趕,交錯糾纏在一起。到丘湖裏再掉頭,沿岸觀看的人歡聲雷動,各船都有啦啦隊在此等候,齊聲喝彩。最後關頭,各船小夥子咬緊牙關衝刺,爭奪錦旗。記得最後一次龍船比賽,青雲門船上人奪得錦旗,這些水手終年在水上航行,體力與經驗更勝一籌,獲得第一名。縣長親自發獎,獲勝方回去後大擺宴席,慶賀三天。

元宵十五燈會也是非常熱鬧的,春節過後,家家戶戶還未從春節喜慶中回過神來,元宵又來了。這一天,義寧鎮的“九井十八巷”,到處是觀燈的人群,真是天上月圓,人間月半。街道商鋪門前,燈籠高掛。真正是:王亞橋上,美女貪歡;鸚鵡橋邊,遊人戲彩。而十幾支舞龍舞獅隊,活躍在大街小巷。店家是應接不暇,鞭炮是此起彼伏。衙前街、五邑小學操場、中山公園、狀元橋、萬壽宮、老道前街、鸚鵡橋、黃土嶺、王亞橋、擺上到處燈火通明,人流如潮。

舞龍舞獅隊大多來自高沙、洪坑、湘竹、杭口、四都、三都等地,個個都是好手,大多是習武後生,武館高足。一條條龍燈戲得風生水起,觀眾陣陣叫好。沿街商鋪老板為求吉利,毫不吝惜紅包,誰家舞得久,誰家財源旺。那舞得好的龍燈,土話叫“滾龍”,一是活的意思,二是熱的意思。而在鸚鵡橋上、五邑小學操場上、萬壽宮前,什麼蚌殼燈、船燈都在唱曲表演,一首首民間小調,一聲聲情歌對唱,贏得陣陣喝彩。至於這一晚,明月作證,花燈為媒,促成的有情人的好事,應該不在少數。否則,何至於如此踴躍,如此熱烈?每年的元宵,總要持續到午夜方歇。

據袁兆禹先生說,1954年端陽水來之前,西擺的比賽龍船在準備龍舟比賽維修中出了事故,不慎砸死一人。或許出於安全考慮,沿襲百年的端午龍舟賽漸漸淡出公眾視野,元宵花燈會也沒有以前那樣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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