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閱讀吧
打開小說閱讀吧APP
閱讀更多精彩小說內容
目錄
設置
客戶端

父親再次回到了城陵磯。

再次回到城陵磯的父親心中十分清楚,這是組織對他的一次考驗,他隻能接受這個考驗,他不想也不能失去這個機會。他當然不會把他心中想的什麼告訴我母親,可我母親從他那歪歪斜斜的腳步中還是看出了他的心虛。

父親和母親那天是坐船回到城陵磯的。混雜在人群中上岸的父親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警衛員。他以為他的警衛員是來接他的,可連叫了兩聲,警衛員看也沒看他一眼。走近了,父親這才發現警衛員是在哭。那個湘北小夥子哭得十分傷心。父親問他怎麼不陪著苗秀文?警衛員衝父親喊:“我的槍被人下了!”父親回頭看了一眼我母親,拖著警衛員回到了派出所。所長告訴父親,就在他離開的第二天,省裏派人來接管了“十·六”案子的全部案卷。現在,苗秀文已經移交他們,關進了海關的駐軍軍營。

省裏來的人隻是個處長,父親的警衛員說:“我們首長在專區管著好幾個處呢。”

處長說:“副專員是領導,可在這個案子上,副專員隻能協助我工作。”

父親說:“我會協助你的。可是,也請你尊重地方上的同誌。”

處長說:“我們相互尊重。”

父親說:“你們審了幾天,審出什麼了嗎?”

“已基本審清楚了。”處長說著打開了手中的案卷:“現已查明,慣匪金鉤胡子,真名苗秀文,買辦資本家出身,42歲,男性。該匪長期以教師為掩護,幹著殺人奪槍的勾當。該匪私藏槍支,圖謀不軌。經對其秘密藏身山洞搜查,共查獲長短槍48支,子彈數千發;該匪雖在抗戰期間,幫助過我們,可其階級本性決定了他對新生紅色政權的仇視……”

父親擺擺手,說:“你們的工作很仔細,可槍支你們統計錯了,應該是50支,我這裏還有2支。”說完,父親走了。

很快,槍斃金鉤胡子的命令下來了。處長決定,第二天午時三刻對金鉤胡子實行槍決。

當天晚上,父親提著從鎮上李家糟坊打來的好酒,和我母親做的下酒菜去了海關。

苗秀文被關在海關的一個地下室裏。

“他們怕我跑,把我的手和腳都鎖住了。”見到父親,苗秀文抖著鐵鏈說。

“要跑你早就跑了。”父親說。

“還要請我喝酒?”苗秀文說。

“不是說好了的麼。”父親說。

“是呀。”苗秀文說:“不過,你的喜酒怕還要等兩天再擺吧。”

“都一樣。”父親說。

“不一樣。”苗秀文說:“你今天給我擺的是壯行酒吧。”

“都一樣。”父親說。

“不一樣。”苗秀文說:“不就是俯仰間的事麼,還用得著壯行?”

“我救不了你了。”父親說。

“我本來就沒指望你救我。”苗秀文說。

“那個該死的黑影!”父親說。

“你有這份心我就知足了。”苗秀文說。

“我們還是喝一杯吧。”父親說。

“不,這個戒,我還是不想開。”苗秀文說。

父親獨自灌進了一杯酒。

“就是明天的事了吧。”苗秀文說。

父親又獨自灌進了一杯酒。

“聽說你們斃人都用開花子彈。”苗秀文說:“而且專打腦袋。”

父親再次獨自灌進了一杯酒。

“叭,一槍,我的腦袋就炸沒了。”苗秀文說。

父親的頭重重地垂了下去。

沉默。

沉默了好一陣。

苗秀文說:“你倒一杯酒吧。”

父親倒好一杯酒,雙手遞給苗秀文。

苗秀文搖搖頭,說:“算我敬你的,好嗎。”

父親看了好一陣苗秀文,平端著酒杯,慢慢地喝下了那杯酒,一滴也沒剩。

苗秀文說:“還記得那顆子彈嗎?”

父親說:“那是我的一條命!”

苗秀文說:“就在我的內衣口袋裏,你拿去吧。”

父親從苗秀文內衣口袋裏摸出了一個紅布包,打開,裏麵是一顆黃燦燦的子彈,子彈還帶著苗秀文的體溫。

“給我一個全屍吧。”苗秀文說。

父親點了點頭,又點了點頭,把手中的杯子摔了個粉碎。

後來,我母親告訴我,那天晚上,父親整夜都沒有睡。他對著鏡子,用苗秀文那把槍,在後腦勺上比劃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父親向處長提出請求:“我要親手斃了金鉤胡子。”

處長電話請示後,滿臉喜悅地向父親表示祝賀,並當場退還了父親警衛員的槍。

© 小說閱讀吧, 版權所有

天津每日趣閱網絡技術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