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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父親召集有關人員,聽取了“十·”血案的情況彙報。所有與會者都知道父親重返城陵磯的使命: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的第六個晚上,湘北大盜金鉤胡子潛入城陵磯鎮派出所,殺害了兩名解放軍戰士,並殘忍地割下戰士的生殖器。被發現後,金鉤胡子開槍拒捕,又打死四名公安戰士後逃走。更為嚴重的是,第二天傍晚,有人在城陵磯鎮拖竹聚眾,縱火燒鎮,揚言要殺光共產黨,幸虧發現得早,才沒釀成大亂。

父親揮手打斷派出所所長的話頭,問:“你能肯定殺人的是金鉤胡子?”

所長說:“我們都看到他了。黑臉長須耳朵上掛一對金鉤。”

父親問:“拖竹聚眾,縱火燒鎮的也是金鉤胡子?”

所長說:“抓獲的幾個家夥都說是金鉤胡子的指使。”

一個當地幹部說:“金鉤胡子絕對不會同那些國民黨特務搞到一起。”

父親看了好一陣那位幹部,然後要所長帶他去看現場。

所長帶父親去看殺人現場。現場父親記得原先是一個豬欄。

父親回頭問所長:“戰士住在這裏?”

所長說:“不是,這裏是禁閉室。”

父親說:“是兩個該殺的家夥!”

翻過豬欄邊的一堵圍牆,行不到百米就是長江。當年,父親同苗秀文就是從這裏過江去殺陳月高的。父親欲往江邊走,被所長欄住了。所長說:“金鉤胡子沒往江邊跑,而是從這裏逃向了磯頭。”

“胡說!”父親說:“金鉤胡子,他逃向了磯頭!”

“是的。”所長說:“我們當時也覺得奇怪。”

“是你們逼的吧?”父親又問。

“不是。”所長說:“跳過圍牆後,他就直奔磯頭去了。”

“他跑到磯頭,就一頭跳下去了。”那位幹部說。

“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那是假象。”所長說。

城陵磯如鷹頭浮於長江與洞庭湖的交彙處;磯頭如鷹嘴俯瞰腳下的三江口;三麵絕壁,磯腳波濤洶湧,亂石穿空;磯頂八麵來風,雜木眾生。有執信仰者欲在磯頂建廟造塔,卻不知為何,屢建屢廢,終不見成功,隻留下幾道殘垣,幾堆古的舊的磚頭瓦礫。父親在那道為他擋過日本人子彈的殘壁後坐了下來。後來,父親對我母親說,他看到所長們在磯頂到處搜尋什麼,他突發奇想,如果能找到他的那半顆牙齒就好了。就這樣,他找到了那束“胡子”。父親把那束“胡子”卷好,藏進衣袋,頭也不回地走了。所長們昏頭昏腦的跟在父親的身後。

父親還是跳圍牆進派出所的。父親的雙腳剛落地,就聽見他的馬在快樂地嘶叫。一聽這叫聲,父親就知道,他的警衛員回來了。父親將左手的食指和拇指伸進嘴裏,吹出一聲長嘯。不一會,父親的馬就帶著警衛員和警衛員的馬跑到了父親的麵前。父親拍拍他的馬的屁股,把眼睛轉向了一臉快樂的警衛員。

“首長說,組織上已批準你結婚了。”警衛員把一封信遞給父親,“首長說,這次沒時間來喝你的喜酒,但要你把酒給他留著。要不,他饒不過你。”

父親用信在警衛員的臉上打了一下,說:“你他媽的是隻喜鵲。”

父親認真地看了首長的來信,首長告訴他,“十·六”血案已驚動了中央,影響極壞,叫他一定要盡快破案,嚴厲打擊一切敵對勢力的進攻,嚴懲一切首惡分子。並告訴他,組織為照顧他剛剛新婚,破案後,就讓他留在地方工作,擔任這個地區的副專員。

父親抬頭看了一陣天,天空晴朗,萬裏無雲。

父親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後,將信放進上衣口袋,掏出那束胡子交給警衛員,“好好給我梳理下。”說完,跳上他的馬,躍過圍牆,就不見了。

父親再次從磯頭回來,顯然已是成竹在胸。父親的警衛員後來對我說,那天父親是騎在馬上接過他剛梳理好的那束胡子的。父親接過警衛員遞過來的胡子,看也沒看,就掛在了雙耳上。父親掛上那副掩口很有些戲中諸葛孔明的樣子,可不等警衛員讚上兩句,他早已打馬而去。

父親打馬而去的目的地是鎮中學。也就是說,父親那天要打馬經過城陵磯鎮的上街和橫街,這已是大半個城陵磯鎮了。我能想像,我那騎著高頭大馬,穿一身中國人民解放軍軍裝,掛著齊胸掩口胡須的父親在那本來就很窄的石板路上跑馬是十分搶眼的。可父親的馬卻在鎮中學的校門口差點把他掀下馬來。

父親的馬是被一股撲麵而來的殺氣逼停的。

我深思熟慮的父親輕鬆地跳下馬來。他將馬拴在校門口的一顆柳樹下,迎著那股殺氣走進了校門。

走進校門的父親看到苗秀文正領著一群學生在練板凳拳。三十多人在並不寬敞的操場上練功,聽不到一點聲響,可我那久經沙場的父親卻分明感覺得到一股森嚴的殺氣卷地而來。

父親隻停了片刻,便繞過操場,走進了我母親的房間。

我母親正在畫一幅畫。畫麵上黑臉男子的頭發,眼睛,鼻子已形神具備。

父親從背後一把抱住了我母親。

我母親手中飽蘸濃墨的毛筆,直直掉在了那幅畫上。筆落的地方正是畫嘴的部位。筆直直地立了一會,然後向右邊倒下,在畫麵上留下了半張好看

的嘴。

“組織已同意我娶你了。”父親伏在我母親耳邊說。

我母親把頭靠在父親寬厚的肩膀上停了一會,然後用手在父親的手上輕輕拍了兩下,父親的手就自動放開了。我母親轉過身子看父親,看著看著,就柳眉倒豎了。我母親一把扯下父親的胡子,用力摔在地上,說:“我什麼時候說過要嫁給你了?!”

“四年前,你不是哭著鬧著要跟我走嗎?”父親一臉的迷茫。

“我要跟你走,是要參加八路軍。”我母親用力踩住了地上的胡子。

“可是……”

“可是你沒帶我走,是苗先生留下了我。”

父親直直地看了好久我母親,再也沒有說話。

我母親開始哭了。

父親彎了一下腰,卻沒有去檢我母親腳下的胡子,轉身走了。

後來我母親對我說,如果不是苗秀文紮紮實實勸了她兩天,她是說什麼也不會嫁給父親的。

第三天傍晚,苗秀文把我母親送進了父親那間稍加布置了一下的房間。

“你們結婚吧。”苗秀文說。

“今天?”父親看了一眼盛裝的我母親。

“就是今天。”苗秀文說。

“是不是太快了點?”父親說。

“不快。”苗秀文說:“我都等四年了。”

“你真的要走?”父親問。

“該了的事了了,我就得走。”苗秀文說:“不過,你不放我走,我也走不了。”

“放心,我會幫你的。”父親說。

苗秀文點點頭,看了一眼父親,又看了一眼我母親。

“不過,今天結婚,我認為還是太快了點。”父親說。

“我都準備好了。”我母親說。

“可喜酒……”

“喜酒到時候一起辦吧。”苗秀文打斷父親的話說。

“什麼時候?”父親說。

“你心中有數。”苗秀文說:“我心中也有數。”

“那今晚我倆喝一杯吧。”

“不了。”苗秀文盯著父親說:“我戒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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