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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絕頂聰明的父親肯定是在酒過三巡後開始履行他的使命的。當他把話題扯到金鉤胡子身上時,苗秀文斜了他一眼,說:“國民黨在找他,日本人在找他,你們也要找他?”

父親說:“我們找他同他們找他不一樣。”

苗秀文說:“有什麼不一樣?還不都是要他的命。”

父親說:“日本人找他是因為他殺了日本人;國民黨找他是因為他也殺過國民黨的人;我們找他是同他做朋友,他又沒有殺過我們的人。”

苗秀文說:“他隻殺壞人!”

父親說:“我們都是好人。”

苗秀文說:“隻能說你是好人。你們大了去了,就個個都是好人了?”

父親說:“你說得也是。可我們絕大多數是好人。”

苗秀文說:“世上當然好人多。”

父親說:“你是好人。”

苗秀文說:“如果我殺了你們的人,你就會說我是壞人了。”

父親說:“你不會的。我們永遠是朋友。”

苗秀文說:“如果金鉤胡子殺了你們的人,你也會殺了他吧?”

父親說:“殺不殺我作不了主,這要聽組織的。不過,我不會放過他。”

苗秀文說:“就不管他殺的是你們中的好人壞人了?”

父親說:“隻要是我們的人,我都看成是好人。”

苗秀文說:“你喝多了。”

父親說:“我沒喝多。我是組織的人,組織說誰是壞人,我就說誰是壞人。”

那晚父親肯定沒有完成使命。

那晚父親肯定喝醉了。

那晚父親就睡在了苗秀文的家裏。

在苗秀文家裏舒舒服服睡了一晚的父親,天剛蒙蒙亮就被苗秀文推醒了。

父親一翻身槍就到手了。這時,父親聽到門外有人在喊:“吳會長一家都被人殺了!”

“是鎮上維持會的吳會長吧?”父親看著苗秀文問。

“是你們的人幹的吧?!”苗秀文盯著父親問。

“不會吧。”父親說。

“如果是你們的人幹的,”苗秀文說:“金鉤胡子就要殺你們的人了!”

父親有些茫然地望著苗秀文。苗秀文一把拉起父親就去了吳會長的家。

後來父親對我母親說:“奶奶的!太慘了!一家五口,全都一刀斃命,家中值錢的東西洗劫一空!”

看完現場,父親甩開苗秀文的手,一跺腳就跑回了部隊。

第二天,父親又找到了苗秀文。這次父親沒有轉彎抹角,而是直奔主題。父親告訴苗秀文,吳會長一家很有可能是為了保護組織寄放在他家的貴重藥材而被害的。父親還明確地告訴苗秀文,據組織了解分析,這宗血案,那邊沒有參與,也不可能是日本人幹的。苗秀文完全可以聽出,父親的言下之意是:這宗血案,要麼是金鉤胡子幹的,要麼就是……

苗秀文耐心地聽著父親的講述與分析,直到父親把目光定在他的臉上不動了,這才冷冷地說:“你知道是誰幹的了又如何?”

“殺了他!”父親說:“奪回藥材!”

“就憑你?”

“還有我們的組織。”

“你們的組織?”苗秀文說:“破這宗血案,你們的組織沒有用。有用的是你有沒有這個本事和膽子。”

“此話怎講?”

“殺人的是陳月高,現在他就躲在對麵的蘆葦蕩裏。”苗秀文說完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父親一下就明白了苗秀文的話意。

“你能肯定是陳月高?!”

“一看現場我就懷疑是他了。”

“你知道陳月高躲在哪裏?”

“知道。”

“你能帶我去找到他?!”

“能。”

“你幫我?”

“我幫你。”

“我們現在就去。”

“現在不行,晚上去。”

晚上,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有風暖暖地吹過,江南水暖了。父親一隻腳已踏上了船頭,又抽了回來。他定睛看了好一陣對岸無邊無際的蘆葦蕩,回過頭,把目光定在了跟在他身後的苗秀文臉上。

一身黑色緊靠的苗秀文看上去是那麼的修長斯文。

苗秀文看著父親,壞壞地笑了一下,說:“你站穩了。”

父親點點頭。父親後來說:就連我也沒搞清楚,我腰中的槍怎麼一下就跑到他的手裏去了。

苗秀文把父親的槍細看了一會,說:“是把老槍,可惜膛口豁了,走音。”說著,一揚手,父親的槍在空中優美地劃出一道弧線,很輕地響了一聲,就沒入了江中。

“用這把吧。”不等父親反應過來,苗秀文已將一把藍光錚亮的德國造快慢機遞到了他的手裏。

“長苗子。”父親後來說,他們部隊上都把這種槍愛稱為長苗子。

“這槍是一對,你用一把,我用一把。”

那天晚上收獲最大的應該是我母親。就在那天晚上,我母親收獲了父親,知道了“什麼叫男人”。於是有了我,於是有了這篇小說。寫到這裏,我突然想起,過幾天就是清明節了,在我耳邊似乎又想起了我母親的聲音:別忘了去給你長苗子伯伯和你父親上墳。

我母親是漢口一家富商的女兒,姓陸,名若男。三天前,被陳月高當肉票綁進了蘆蕩,陳月高讓我母親給家裏寫信帶五千光洋贖人,要不就把我母親賣到妓院去。我母親提筆就給她父親寫了一封要一萬贖金的信。陳月高大喜,就再也不為難我母親。我母親也就在這匪窩裏住了下來。那日子是很難捱的,捱到第三個晚上,我母親竟然把一個姑娘與生俱來的警惕性放下,在這個狼窩裏睡著了。

搖醒我母親的是苗秀文。苗秀文的臉上蒙了一塊黑布。我母親一睜開眼睛,就伸手去扯那塊黑布,被苗秀文擋開了。於是我母親跟著苗秀文走出了關她的那間窩棚。她一眼就看中了身穿八路軍軍服的父親。當時父親正在清點那些被陳月高搶來的藥材,他的身邊躺著的是陳月高的屍體,神情肯定是既興奮又專注。後來我母親對我說:那晚上的你父親真是太好看了,我一看見他,就知道我的今生有依靠了。

我母親堅決拒絕了父親遞到她手中的路費,毫無商量餘地地要求同父親走,原因很簡單:“我出來就是找八路軍的。”麵對這個清秀執拗的江南女子,陝西大漢是一臉皮的無可奈何,可他又絕對不可能在沒有經過組織同意的這個時候把一個女孩子帶去部隊。

苗秀文看穿了父親的心思,一句話就為父親解了難:“要麼你就把她寄放在我這裏吧,時機成熟你就來帶她走。”

父親看了好一陣我母親,說:“好,待時機成熟,我一定來接你!”

可他沒想到,這一寄放就寄放了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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