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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九江九八·九江
葛羽哲

2.鐵臂合圍鎖洪魔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兩千多年前,戰國壯士荊軻悲情高歌、慷慨刺秦。

兩千年之後,李錦平副師長迎著江風站在大煤船上,俯瞰決口,神色凝重,也大有當年荊軻的壯懷激烈。

夜色中,大決口像一個決意要吞噬九江的血盆大口,洪水順著3米多高的落差,瘋狂傾瀉,濁浪翻滾,發起令人心顫的咆哮。煤船兩邊兄弟部隊已斷斷續續築起一些圍堰,但大部分還來不及露出水麵,且因疊起匆忙漏洞很多,洪水依舊漫過殘缺的圍堰肆意奔騰,情況相當危急。

想起剛才交接任務時,兄弟部隊領導的委婉相告:“這麼大的決口,靠人工是很難堵住的。”看來這場仗不好打!而出發前,自己和王宏團長可是在師首長麵前立過軍令狀。再說,無論是創建初期的紅二軍團主力,還是抗戰和解放戰爭期間的358勁旅,以及威震老山前線的南疆雄師,這支英雄的部隊打過無數硬仗惡仗,什麼時候害怕過?

破釜沉舟,唯有背水一戰。

將門之後、經曆過戰火洗禮的李錦平內心升騰起一股血性:堵不上,毋寧死!

他與程友敏參謀長簡短商量後,便開始指揮部隊投入搶填圍堰的戰鬥。964名勇士顧不上長途奔波的疲乏,人馬未歇,征塵未撣,直接進入作戰狀態。兩個小時後,王宏團長、魏殿舉政委率領的第二梯隊也到達外貿碼頭。一邊是備料,一邊是拋填,呐喊著前進,奔跑著衝擊,每個官兵像開足馬力的機器,都在爭分奪秒,爆發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紅軍部隊,就是不一樣!紅軍基因在官兵的血液中奔騰。

長江大堤無嬌子,上陣都是硬骨頭。他們一個個精神飽滿,都是一色膚色紫銅、肌肉突綻的鐵漢子。到了大堤,像聞到獵物的獵犬,興奮不已。他們的臂上都有一個紅色的牌子,印著“紅軍團”的字樣,還印著各自的職務,團長就是團長,政委就是政委,班長就是班長,黨員就是黨員,團員就是團員,叫人一看就與眾不同。他們把構築圍堰的任務分成幾段,每個團常委承包一段,並立起了常委責任牌。

掛牌上堤,顯示的是一種團隊榮譽;立起責任,強化的是一種使命擔當。這個常委責任牌後被收入中國人民革命軍事博物館。

第一個上去的連隊是步兵第三連。三連是二團的王牌。在對越自衛還擊作戰中,三連奪下兩個高地,堅守69個小時,打退敵人從班到營的17次反撲,被中央軍委命名為“堅守英雄連”。今天,老山變成了九江,陣地變成了大堤,他們決心發揮堅守精神,發誓做到旗在人在、人在堤在,一個黨員一根樁,一個幹部一麵旗,一個支部一堵牆。出發前,他們三次向團黨委請戰,要求打頭陣、當尖刀。戰鬥中,他們把圍堰最險段搶到手裏。這裏江水湍急,暗流奔湧,巨大的漩渦中,近兩米長的木樁被一口吞進,近百斤重的麻包投下,瞬間被衝得不見蹤影。連長馬建斌哪裏還顧得上天黑夜暗,帶領黨員突擊隊,用拇指粗的繩子拴在腰部,冒著被洪水吞噬的危險,奮不顧身跳入江中,手挽著手摸“龍口”、堵漏洞、打鋼樁,手腳被石頭劃破也全然不顧。

當時決口處有8條沉船,船與船之間形成了很多漩渦,一個漩渦是一個陷阱,人一吸進去就出不來,而且決口的兩側仍在不斷出現斷陷,情況十分危急。排長劉輝自告奮勇潛到水下去探洞,他把繩子拴在身上,上麵有人拉著,並約定遇到危險就搖繩子。當他下到約3米深處,突然一個漏洞吸住了他的左腿,他拚命搖繩子,大家趕緊把他拉上來,這時,劉輝已經嗆了好幾口江水。一個漏洞堵住了,但船的另一頭仍然堵不住,劉輝不聽勸阻,冒著危險再次下水。他在水中一點一點摸索,手被石塊的棱角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隱隱露出骨頭,鮮血頓時漂紅江水,戰友們勸他上岸包紮一下,可他一咬牙又跳入激流中。一旁來送水的群眾看了直驚歎:“解放軍,了不得!”

還有一個特殊的兵,論年齡,全連他最大,29歲;論兵齡,他最短,當兵不足1個月;論學曆,他最高,碩士研究生;論軍銜,他最低,是一條杠的列兵;還是山西長大的旱鴨子。出發前,連隊黨支部考慮他不諳水性,決定讓他留守。他死纏硬磨,硬是擠上了奔向九江的列車。9日下午,連隊組織黨員突擊隊下水打樁堵漏,不是突擊隊員的他再一次不聽招呼,跟著要往水下跳,被營長張光敏一把拉住:“你不會水,不能下去。”他爭辯道:“我是黨員,我有資格下。”說完就找了根繩子,一頭捆在腰間,一頭係在船上,不顧一切地跳下水,與突擊隊員們一起冒著隨時被洪水卷走的危險,打下一根根鋼樁,接過船上投下的沙袋,從水下往上堆,連續在水中奮戰了5個多小時。他就是7月剛分到三連當兵鍛煉、人稱“賀老師”的碩士研究生賀家紅。

這支黨員突擊隊共13人,除了連長馬建斌、排長劉輝、列兵賀家紅和其他9名黨員突擊隊員,還有團長王宏。三連在水中激戰的畫麵,通過中央電視台《焦點訪談》的鏡頭傳遍了全國。

大堤堵口,需要勇氣,更需要智慧。9日下午,二營在營長張曉玖的帶領下,擔負東側圍堰合龍任務。當時江水急、漩渦大,水深超過了3米,官兵們采取了很多辦法都無法奏效,百來斤重的麻包投入,打個圈就不見了,推入半噸重的大石塊,也是泥牛入海。從來沒有抗過這麼大洪水、堵過這麼大缺口的官兵們一時束手無策。情急之下,有些官兵喊著口號準備手拉手跳進江中,用人牆去堵湍急的江水。一直在指揮二營戰鬥的魏殿舉政委及時製止了這種魯莽的行為。

在岸堤上,魏政委召集二營營連主官緊急召開“陣前諸葛亮會”,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紛紛獻計獻策。你還別說,“三個臭皮匠”,真能“頂個諸葛亮”。大家分析,石料投下水被衝走,主要原因還是分量太輕,不足以抵擋洪水的衝力,重點是要增加石料的分量。但這麼大的石塊不好找,也不好搬運。他們想到的是“化零為整”戰術,把裝料船停在離沉船一米遠處,在船舷的一側壘起約一人高的石牆,聽口令一起推入江中,大大提高了單位時間裏的投料量。這個辦法是五連副班長朱海平提出的,官兵們形象地叫它“倒牆法”。

“倒牆法”的運用,使投石堵漏的效率成倍地提高。但隨著圍堰慢慢合龍,水流越來越急,“倒牆法”也開始不靈了。

這時,四連連長袁傳友又獻了一計,很好地解決了這一難題。水衝石跑,就用鐵籠把石塊關進籠子裏。魏殿舉立即命令工兵連協同地方的技術人員,火速焊接裝石料鐵籠,本著既增大體量又利於移動的原則,每個鐵籠容量定為3個立方米。官兵們先把空的鐵籠放入水中,用粗麻繩把它與沉船連接固定,再集中力量向鐵籠裏投擲石料、沙包,效果立竿見影。

圍堰的缺口慢慢在縮小,江水的流速越來越湍急。推入水的鐵籠雖有麻繩連接,還是被急流衝得搖搖晃晃、危如累卵,拴在沉船上的麻繩眼看著要崩斷,官兵的心再一次揪了起來。

緊迫狀態往往會刺激中樞神經,從而產生意想不到的辦法,這就是人們常說的急中生智。官兵們再一次建議:“麻繩不行,用鋼管!單個不行,用串聯!”

二營官兵首先把一艘200多噸的駁船緊急調到龍口前方3米處,拋錨並用纜繩固定,然後用一根根粗纜繩一端拴在鐵籠上,另一端固定在船上,按不規則的形狀、位置將6個空鐵籠拋向龍口,使之相互交叉、相互牽製,再沿堤壩將鋼管斜向打入江底,鐵籠與鐵籠之間用鋼管鎖扣串聯,連成一個不規則擺放的整體。鐵籠基本穩固後,官兵們馬不停蹄地派人紮上繩子跳入水中,手搬腳踩,用裝滿沙石和稻穀的麻包,把水中的鐵籠填滿。在大堤上的江西省水利廳5名水利專家連連稱讚:“90年代的軍人,既有‘兩不怕’精神,還有科學頭腦!”

為了與江水搶時間拚速度,二營官兵真是拚了。最快時,他們隻用8分鐘就卸完了一船近500噸的石料,把船老大都看呆了,說:“這船料,我們十幾個人裝了兩天兩夜,你們這麼快就卸完了,解放軍真是在拚命啊!”

勇士的敢死換來了圍堰的新生。至9日14時30分,決口外圍洪水就像被卡住了喉嚨,隻能順著官兵給他指定的路徑衝刷。南京軍區前線指揮部高度讚揚,經向陳炳德司令員、方祖岐政委彙報,決定給二團通令嘉獎。

官兵的雄性荷爾蒙更加旺盛,亢奮異常,向中間段圍堰發起新一輪的衝鋒,塊石、沙袋就像雨點一樣砸向江中。

風聲,雨聲,濤聲,聲聲悲壯;

洪水,汗水,血水,水水相融。

戰至11日上午,一條長247米、上寬4米、高出水麵1.5米的完整圍堰,穩穩地橫臥在決口外側,瘋狂肆虐的洪魔在英勇頑強的官兵麵前低下了頭。

“就地休息半小時!”政委魏殿舉一聲令下,官兵們席地而坐,有的背對背互靠,有的依沙袋半臥……更大的戰鬥在等著他們。

大家這才想起,淩晨2點鐘開始的戰鬥,因為構築圍堰到了最後階段,沒有時間停下來吃飯,肚子早已餓得咕咕叫了。這邊送上來的飯早已涼了。戰士們也不管冷的熱的,捧起來就吃。

管理股長胡慶良從懷裏摸出一盒還有點餘溫的水餃,遞給了魏殿舉,他知道魏殿舉是山東人,愛吃麵食,這幾天在大堤上吃冷飯、硬飯,有時還吃不上飯,胃病肯定又犯了,便特意做了一盒水餃送上來,看他們戰鬥正酣,就焐在懷裏,等戰鬥一結束就趕緊遞上去。恰在這時,王敬喜副軍長到二團來看望部隊。同是山東人的王副軍長,一眼就看到魏殿舉手裏的水餃,他笑著說:“殿舉,吃獨食啊,你這個小老鄉不地道!”魏殿舉抬頭一看,王敬喜已走到跟前,他知道王副軍長也是幾天沒有吃好飯的,趕緊把手中的水餃遞了過去。王副軍長叫人找了一個飯盒,每人扒拉了半份。水餃一下肚,精神頭馬上就來。很多年後,魏殿舉對這半盒水餃的味道還是念念不忘。

紅軍後代鐵打的漢。在圍堰戰鬥中,腳下是泛濫成災的大洪水,頭頂卻是烘烤如火的炎炎烈日,大堤上的溫度持續在40度以上,大家的衣服被汗水洇濕了一次又一次,結出斑斑駁駁的鹽霜。熱急了,有的官兵用編織袋兜起江水衝頭降溫,有的幹脆跳到渾濁的江水裏浸泡一下繼續戰鬥。大家靠吃人丹、喝十滴水硬撐著。每天不斷有人中暑暈倒,但沒有一個人退下火線。

號稱“雷神”的工兵連連長梁坤,因為水性好,成為堵決戰鬥哪裏需要哪裏去的“排雷”勇士。10日上午眼看著一段10米長的防洪牆轟然倒下,另一段20多米長的也岌岌可危。他不顧自己正在發低燒的身體,跳入江中查險,半截身子被吸入黑洞,出於本能揪住了身邊的一根鋼管,才化險為夷。後在副班長丁華忠的幫助下,從洞口兩側不斷把麻包、沙袋向洞口疊進,最終堵死漏洞。部隊撤下休整時,別人伸手捏他的胳膊,一捏一個深窩,原來是他在水中浸泡時間過長,全身都浮腫了。後來在火線立功大會上,雷鳴球中將親自為他披紅戴花。

本來就有些胖的一機連排長王淵明,因患有急性腎炎,來九江前就全身浮腫,變得更加“胖”了。醫生告訴他,急性腎炎不及時治療就會轉成慢性,甚至導致尿毒症,危及生命,必須住院治療。他返回連隊,準備請假收拾東西住院時,部隊正好接到開赴九江的命令。是去參加抗洪還是住院治病?他想自己入伍7年,第一次遇到部隊參加這樣大規模的救災行動,不去怎麼行!他毅然把住院單揣進兜裏,隨部隊出發了。在抗洪一線,他忍受著腰部鑽心的疼痛,扛沙包,搬石塊,打鋼管……由於是腎病,在酷熱難耐時,戰友們可以一瓶一瓶地灌礦泉水,王淵明卻不能,他隻能用水潤潤喉嚨,忍受著常人難以忍受的幹渴。腰痛、幹渴、勞累終於摧垮了他。9日中午,他暈倒在工地上。蘇醒後,他仍沒有將真實病情告訴連隊幹部,又像常人一樣幹了起來。到了10日淩晨1點多鐘,他全身發燒,四肢無力,看到堤壩邊有一堆露出水麵的沙,他慢慢走過去,躺在沙堆上,把大半個身子放在水裏,靜靜地浸泡了半個小時,感覺體溫下降了一些,又強打精神回到排裏。就這樣,他一直堅持到11日下午再次暈倒,被緊急送到九江171醫院搶救。醫院一位清潔工大媽在替王淵明換洗衣服時,從口袋裏發現了醫院的診斷書和住院單。老人捧著單子找到王淵明,動情地說:“解放軍同誌,你還這麼年輕,得這個病,實在不該來啊。”可躺在病床上的王淵明卻不這麼想。20天後出院時,他對戰友們說:“這次搶險,我最大的遺憾,就是由於身體原因沒有和大家戰鬥到底。”

戰士柴曉軍,身體比較瘦弱,但不甘示弱,與戰友們比著幹。11日那天他出現惡心、頭昏、發低燒,一天隻吃了一個包子。傍晚時分,他昏倒在搶險現場,被戰友們抬下去輸液。第二天一早,他又出現在大堤上。由於身體太虛弱,下午再一次中暑暈倒。蘇醒後,他不顧連隊幹部和戰友們的勸阻,繼續在一線作業。14日中午,柴曉軍又一次中暑,躺倒在大壩上,幾名前來送水送飯的婦女急忙圍上來,有的扯起編織袋為他遮陽,有的拿著草帽為他扇風,還有一位邊為他刮痧邊哭著說:“還是個孩子呢,為我們九江人累成了這樣……”柴曉軍醒過來後掙脫大家的手,又衝上去扛沙包。

苦痛壓不倒,危險搶著上。副班長張峰在搬石料時,左手大拇指指甲蓋被掀掉,滿手是血,十指連心哪!但張峰隻顧搬石塊,沒有皺一下眉頭,絕對的硬漢子!排長鐘明,眼睛高度近視,夜間走路十分不便,但幹起來活來也是不要命,扛著沙包不停地摔跟鬥,雙腿被摔得傷痕累累,不管教導員盧修鑫怎麼命令,他就是不願離開。新戰士王剛,體重不到50公斤,在洪水中3次被衝倒,又3次從急流中爬起來,鞋子被水衝跑了,他就索性光著腳扛沙包,3個小時下來,他腳板上磨出5個大血泡,鮮血淋淋,還是不肯下火線。

後來九江軍分區的馬政委逢人就說:“這個部隊無論幹部、戰士,無論老兵、新兵,個個都是好樣的,真是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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