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昏地暗,盆潑桶倒。用這八個字來形容1998年入夏以來,發生在四川、湖北、湖南、江西等長江中下遊地區的大暴雨,一點也不為過。
在九江,一位耄耋老人,站在城防大堤上,望著持續上漲的長江江水,喃喃地說:“天漏了,老天漏了。”
可煉石補天的女媧娘娘,又在哪裏?
這年,汛期要比往年來得更早一些。剛進6月,長江沿線省市的天空,猶如被捅漏了一般,先後有兩股強降雨集中在洞庭湖、鄱陽湖水係。支流大雨,湖泊水漲,百川彙流,曆史罕見的特大洪水如出林巨蟒,從四麵八方湧入長江,聚成一江狂瀾怒濤,九江水位站測得最高水位達23.03米,超曆史最高水位0.83米。長江幹堤、支流河堤、孤島圩堤都處於風雨飄搖之中,岌岌可危,險情不斷。
昔日千帆競渡的長江,一夜之間變成了張牙舞爪的洪水猛獸;昔日養育華夏子孫的母親河,甘甜的乳汁變成了渾濁的黃湯。
洪水氣勢洶洶,一路攻城略地,九江市德安縣、湖口縣、都昌縣、星子縣等沒有設防的縣城相繼陷落。
6月27日淩晨5時,洪水呼嘯著闖進了德安縣城。德安成為洪水攻入的第一個縣城。德安縣城北門橋下遊標尺水位不斷上躥,至22.95米,超出警戒線3.95米。其時,北門橋上遊水位已近29米,城郊已是一片澤國,位於傳說中的大禹劈山疏水處的烏石門村在水中消失了。
素有“江湖鎖鑰”之稱的湖口縣緊隨其後,縣城所在地雙鐘鎮水深處達1.8米,沿街店鋪,包括縣委縣政府在內的縣直48個單位全部泡在水裏。渡口停渡,出門靠舟,可以用作涉水工具的小船、木盆、門板布滿了街頭巷尾,腦子靈光一點的人還做起了水上生意。
緊挨鄱陽湖的都昌縣更是損失慘重,32個鄉鎮全部受災,其中22個鄉鎮交通中斷,被洪水圍困的村莊有956個,災民達21.8萬餘人,大部分住在堤壩上臨時搭起的各式棚子裏,缺食無電,生活十分艱苦。
星子縣雖有廬山背靠,但其大部分區域也是臨湖襟水,受災同樣嚴重,災民大都被轉移到了大堤上。無家可歸的災民們,除了腳下踩著的堤壩是陸地外,四周都是茫茫的洪水,滿眼無助地望著天!
不設防的城市無一幸免,設防的永修縣也未能逃過此劫。7月31日至8月1日,永修縣的立新圩、三角圩和東風圩,在曆經多月高水位浸泡後,先後漫堤潰決。白浪滔天的修河水、鄱陽湖水猛獸般湧向堤外,淹沒了良田,衝斷了道路,吞噬了村莊。
大災將臨的陰影籠罩著整個九江。
作為屬地最高軍事機關的九江軍分區,從汛期一開始就定下了防大汛、抗大洪的決心,從人員、裝備、預案、組織機構等多方麵做好充足準備。4月初,軍分區黨委作出四項決定:
緊急收攏外出打工的民兵1.6萬餘人,並以營連為單位組織點驗,成立突擊搶險隊、護堤巡邏隊、打樁隊、應急小分隊4支隊伍,並區分責任地段,組織防汛應急演練;
組建江西省首支民兵舟艇分隊,協調市裏投入25萬元,購買6艘衝鋒舟,抽調40名民兵,到南昌預備役師水上訓練基地苦練一個月;
建立了軍分區、人武部、基層武裝部三級抗洪領導機構,中止所有人員休假和雙休日休息,防汛值班人員全時在職在位,確保上下信息暢通、指揮不斷;
向市委、市政府請戰,率領10多萬民兵日夜堅守在長江大堤和鄱陽湖圩堤最危險的地段。
軍分區司令員呂錄庭、政委馬永祥不分白天黑夜,展開了大戰前的各項準備,從舟艇部隊的訓練,到防汛器材的購置,從值班值勤的安排,到巡堤查險的落實,一件件、一樁樁地督促到位。身體上的連日勞累,精神上的巨大壓力,使他們兩人變得又黑又瘦,都像換了個樣。參謀長黃蔚桂分工負責堅守指揮所,根據險情調動民兵、協調部隊。一個個不眠之夜,使患有高血壓的他經常頭暈目眩,但他一步也沒有離開值班室,實在太困了,拉過椅子拚起來靠著躺一會兒,餓了泡袋方便麵填填肚子。說起這種難熬的日子,黃參謀長說:“這是職責所在,如果可以選擇,我情願上堤扛沙袋。”在抗洪進入最緊張階段的時候,政治部主任秦仕學遠在南京的妻子被診斷患有鼻咽癌,需要到北京一家專科醫院去複查。於情於理他都應該趕回去,但眼看著抗洪任務壓頂,這裏更需要他,秦仕學沒有聲張,始終堅持在抗洪一線。
6月30日下午,九江長江大堤閩贛供應站附近出現險情,大堤部分江岸崩塌,堤內出現10多處泡泉,此處一旦決堤,九江市河西地區將變成一片汪洋。此時,九江災情尚未引起外界注意,當然談不上有援兵幫助,抵禦洪魔的任務義不容辭地落在了九江軍分區的肩上。他們立即組織市民兵應急營和潯陽區400餘名民兵火速趕到險段,輪番上陣,晝夜奮戰,在險段內側重新構築起一道長120米、高4米、寬3米的防護堤,確保大堤安然無恙。
7月27日下午6時,在第二次集中雨汛的末期,位於九江長江大橋下的56號閘門突然斷裂,江水夾帶著泥沙從裂口噴湧而出,情況萬分危急。軍分區立即派遣民兵應急營600餘人緊急出動,半小時就趕到指定地點,立即撲向閘口,與武警九江市支隊、海軍後勤部武漢辦事處的官兵們協同奮戰,肩扛手提,將一袋袋沙包壘在新築的堤壩上。
一波未平,一浪又起。就在同一天,長江大堤益公段出現一個泡泉群,麵積約20平方米,並伴有多處滲流,像剛煮開了的稀飯直冒泡。險情出現後,軍分區迅速調集了500多名民兵趕到險段,會同剛剛趕來的南昌陸軍學院117名學員,運土石,壓泡泉,打壩撐,築子堤,做圍堰,連續苦戰18小時,使益公堤在超警戒線3.42米的巨大壓力下渡過險關。
屬地作戰的基層武裝部幹部和民兵,大堤的背後就是他們的家鄉,他們在洪水麵前義無反顧,交上了一份合格答卷。
都昌縣北山鄉武裝部副部長於冠智,心中裝的隻有大堤。7月中旬,他受命擔任民兵突擊隊隊長,領著300名民兵日夜守護在磯山堤上。27日父母親住的房子被水淹了,他捎信讓雙親住到親戚家。兩天後,自己的小家也進水了,妻子又急又怕,哭著打電話來要他回去。他說:“我走不開呀,你先回娘家避避吧。”沒承想5天後嶽父家也淹了,妻子和嶽父一家又要轉移,他還是沒能幫上一把。說起這事,於冠智這個錚錚鐵漢子內疚得掉下眼淚。
九江鋼鐵公司武裝部部長劉家明,右腳踝關節曾經受過傷,裏麵還留著兩根鋼筋,仍堅持帶領民兵晝夜奮戰在搶險第一線。單位經濟效益不好,資金困難,搶險緊要關頭那幾天,他自己向親友借來錢,為參加搶險的民兵買盒飯和飲料。為了搶險,他無怨無悔。
九江國棉一廠處於半停產狀態,工人隻能拿到一半工資,廠裏平時召集開會沒幾個人搭理。可是這一次,軍分區一聲令下,全廠散居在城區的100多個民兵一個不少,僅一個小時就齊刷刷地站在武裝部部長盧玉居麵前。
召之即來、來之能戰的國防後備軍,散是滿天星,聚是一團火。
貢獻豈止在大堤,關鍵時刻,九江軍分區充分發揮了軍事機關的獨特作用。
7月中旬以來,麵對不斷升高的長江水位、全麵告急的城防大堤、險情不斷的江湖閘口,九江防汛指揮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到處都要人力,到處都要麻包,到處都要沙石。各市縣的機關幹部都放棄了雙休日,基幹民兵和預備役官兵已全員集結,但撒在300裏幹堤、84個閘口上,還是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有過作訓處長經曆的呂錄庭,敏銳地感到四麵出擊、平均用力是兵家大忌,“撒胡椒麵”必定“按下葫蘆浮起瓢”,便及時向九江市委、市政府提出建議:變全麵設防為重點設防,變發動民眾上堤為調集突擊力強的部隊上堤,全力以赴做到“三個確保”,即確保長江大堤不倒,確保九江城區不進水,確保京九大動脈不中斷。
7月24日,九江軍分區向江西省軍區和九江市委、市政府鄭重提出:根據當下險情,應立即請求南京軍區派兵增援,並對部隊到達兵力如何部署、如何搞好各種保障等拿出了具體建議方案。
正是九江軍分區的及時建議,南京軍區才提前預置兩個步兵師的兵力到九江和南昌,確保了當九江長江大堤4-5號閘口決堤後,搶險部隊第一時間趕赴現場。
戰場瞬息萬變,快人一步者勝。事後,一些地方領導深有感觸地說:“假如軍分區不及時提出調兵建議,大部隊晚來幾天甚至幾個小時,後果將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