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突如其來的一場雨困在了北岸廊橋。我發了一條信息給她,她真的在家,可以為我送傘來。我第一次見她是去北岸旁邊的大阜村找她取《北岸村誌》。
很多天之前,也是因為突然的一場雨,我到山路旁的一間小茶廠避雨。當時茶廠裏隻有老板夫婦二人,我們隨意聊起來,得知我是來采風的遊客,老板說他有一個北岸的朋友,喜歡研究風俗曆史,還參與編撰了北岸的村誌。不過那人最近不在家,我可以去找他的女兒拿村誌。
她那天有事在大阜村,我和她約在大阜見了麵。大阜有一條熱鬧的街市,吃穿用一應俱全。街上還有幾家賣古董的,說是古董,其實就是各處拆老房子肢解下來的雕刻以及各種建築構件。我在早上最繁亂的人流裏搜尋著哪個會是為我送村誌的人。來往的人不停遮擋著一個女孩的身影,她同樣隔著人群左右顧盼尋找著誰。她的淡棕色長發很顯眼。她也看到了我,雙臂在胸前抱著那本又厚又大的《北岸村誌》朝著我小跑過來。她穿過最熱鬧的人流就像穿過了一條小河。我接過那本硬質封皮的村誌,很沉,掂起來如一塊磚,封麵上就是北岸廊橋。這個女孩看上去比我也小不了幾歲。北岸就在不遠處,她說可以領我過去看一看這座廊橋。她的眼睛大而有光,十分真誠。那天上午我還約了某村裏的村民去看他家的老房子,所以我拿了村誌說了幾句話就回去了。
直到今天,我才打算來好好看一看這座廊橋。結果剛到達北岸就下起了雷雨。
這是一座建於清朝的廊橋,現今已成為藝術品。橋身是三孔石橋,近年來橋孔下已經附加了鋼結構用來加固。廊屋為封閉式的磚木結構,兩側的窗最有看頭,一側是滿月、葫蘆、樹葉、寶瓶幾種形狀的窗洞,另一側則全是方窗,窗框內用片磚砌出不同的紋路。這座橋總會吸引一些攝影愛好者來拍照,除此之外,北岸尚不是遊客的打卡地,沒有紀念品店,沒有咖啡店,隻有如常生活的人。在攝影者的鏡頭中,常常能攝入幾個蹲在水邊洗衣洗菜的村婦。廊橋內部兩側置有長凳,每天從早到晚都會聚集不少村民坐在這裏消磨時光。此刻廊橋裏沒有人,村裏人不會被雨困在橋裏。廊橋裏隻有我和這個徽州女孩,還有一片雨水敲打小青瓦的聲音。
她說你即便有了傘也不能騎著車回去,總要等雨停。我想也是,我希望她不要責怪我讓她白白跑了一趟,不過我看她的情緒也未產生什麼變化,踏踏實實坐下來,並沒有急切要走的意思。她也是個有意思的人,身為一個土生土長的徽州人,並未對這裏的美習以為常,仍能以外人一般的眼光發掘著徽州的細節。她很愛徽州,總能找出好風景或有意境的村子拍一些照片。可以是一條巷子,一扇木窗,甚至是角落的一層青苔,滿意的就發到朋友圈裏,偶爾也會單獨發給我。有一次,我看到一張吸引我的照片,問她這是哪裏。她說,煙村。曖曖遠人村,依依墟裏煙,我忽然就很想去看看這座村莊,不是因為建築,隻因為這本就特別的名字經她口中說出來又更多了幾分詩意。她曾問我為什麼在一個地方旅遊了這麼久,很愛這裏麼?在手機裏麵我也沒多做解釋。她一定好奇這個年紀的人怎麼會有如此大把的閑散時光。即便是她也不能例外,有一次她告訴我,她打算去北京工作。
我記得來時頭上還頂著大太陽。從這些窗洞望出去,外麵的天是一片灰色,遠處的雲層有點點稀薄處,露出黃色天光。看樣子這雨也不會持續太久,潦潦草草地下一場,繼而再恢複暴曬。所以我就更想珍惜此刻這座廊橋裏的意境,聽一聽雨打在瓦片上的聲音,橋下流水的聲音,還有雲裏一陣陣沉悶的雷聲。有風穿廊而過,清涼的風裏都是雨水的氣味。
“你不是來旅遊的人。”她說。像問,又不像。
“至少不單單是為了旅遊。”
“那你要來做什麼?”
“想在這裏住下。”
“一定要是徽州?”
“嗯,就是喜歡,為什麼喜歡我也說不清楚。我甚至非常羨慕你們,生活在這樣的地方,山也好,水也好,建築也好看。這才是生活,不像在城市裏麵。”
“你是哪裏人?”
“T城。”
“噢,離北京很近。”
“對。”
“其實哪裏生活都大差不差。”她說。
“大差不差?”
她補充說就是差不多的意思。我當然明白什麼是大差不差,我隻是語塞,在我看來這句大差不差好像完全可以否定我行程的意義,如此輕輕地帶過,我竟感到受挫。當然她無意否定什麼,也一定沒有輕蔑的意思,這隻是我個人的心理波動。聊起她來,她說她畢業之後去市裏做了兩年導遊,後來回到了家中,就在不久前,萌生了去北京的念頭。我問為什麼要去北京,她說隻是想去,也說不清為什麼,就像我一心想來徽州。她打算到那裏找廣告公司或影視公司打工,可以的話未來想做一名攝影師。
“這裏的生活不好麼?”
“與這裏的生活好不好無關。”
“其實,何必到北京去。”
“那麼,去上海?”她睜著大眼睛很認真地看著我。
“一個樣,都一個樣。”
“也是大差不差?”
“大差不差。”
一側門洞的光亮處忽然闖進來一個推自行車的人影。他顯然是冒雨騎車,一身狼狽,進了廊橋把車一立,一屁股坐在斜對麵的條凳上,掏出毛巾大把大把地抹身上的雨水和汗水,抹完把毛巾一擰,水流如注,繼而自己長籲了幾聲,往背後的牆麵上一倚,十分痛快。
“五叔。”她好像認出了那個人,和他打招呼。
“你是……老吳家丫頭,都這麼大了!”那人盯著她看了一小陣才記起來。
“好幾年沒見您了。”
“是是。前幾天還見過你那堂哥,在外麵打工掙了錢,回來拆老屋要蓋別墅了。那天辦酒席請了不少人,你父親怎麼沒來。”
“還在外麵。”
“你呢,沒有出去打工?”
“沒有,在家裏。”
“你的老公?”他朝我這邊看看。
“哪啊,男朋友還沒有呢。”
“大姑娘了,該成家啦。”
她們聊了不多幾句又各自安靜下來。雨仍在下,好像有了轉小的勢頭。天光卻越來越少,此時已經是傍晚了,廊橋裏的光線愈發晦暗。我忘了那人進來之前我們說到了哪裏。我假裝盯住窗洞外的雨簾,她在翻看手機,拇指頻頻滑動,心不在焉的樣子。那個人用毛巾又抹了一遍汗,之後點上一支煙,抽完那支煙,又坐了一會兒便起身推著車走了。廊橋裏又吹進來一陣涼風,風裏有她頭發上的香味。
“你著急回家去麼?”我問她。
“回去也沒有什麼事做,不如在外麵看看雨,外麵比屋裏涼快。”
“我記得你發過一條老街的照片。”
“哪條老街?”
“都是空著的老商鋪,都是門板鋪麵,街邊還有下到水邊碼頭的小窄巷子,都是廢棄的小碼頭。”
“萬安老街,在休寧縣。”
“噢。荒著了?”
“荒著了。你來徽州就是為了看這些地方的對嗎?”
“對。”
“看過之後呢?”
“不知道。”
可能隻是給自己一種暗示,我也說不大清楚。暗示什麼?
“你們是不是把這些已經看得平平常常了。”我問她。
她皺著眉頭沒回答。
“把這裏看得平常了,到大城市去看高樓車流和燈光才有意思。”我說。
“你很不喜歡城市的生活,或者說,對城市生活有一些偏見?”
“不算是偏見吧。我工作的地方就在北京,我家在T城。從沒離開過所謂的大城市。”
“可是大城市裏麵有很多人的夢想。”
“未必都是夢想。”
“那是什麼?”
“一個被偷換了的概念,欲望大過夢想。”
她不明白。
“那你的夢想是什麼呢?”
她忽然問起我,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我的夢想,我在大腦裏不停搜索。可經過一大番搜索想出來的怎麼能算作夢想。我從小到大萌生過很多的想法,有過很多想做的事,可哪一樣值得被稱作夢想而高高掛起來。找到一座安寧的村子住下能算是一個夢想麼?可畢竟人人都在提及夢想。一個個被暗中引導的夢想讓我隱隱覺得可怕。夢想的外皮底下常常是欲望,驅動每一個人在本可避免的阻力裏掙紮。在那種環境下生活無非是動用了夢想對人的驅動力,人誤以為隻要辛苦和疲憊就是在接近夢想。而到頭來夢想是什麼,誰知道。炫耀辛苦、展示疲憊成了常態,人們以此自慰,因為大多時間除了這兩樣什麼也摸不到。
“你認為丟下這樣的環境而到大城市去是自討苦吃。”她說。
“我不敢這麼說。不過大城市呈現出的生活狀態的確出了問題。”
“人們不還是要前赴後繼地湧入那種環境裏去。”
“並非他們多需要那種環境,而是那種環境需要他們。”
“可能你隻看到了他們的痛苦,沒看到他們的快樂。如果真的隻是那麼痛苦,他們靠什麼堅持?”
“展示痛苦。”
“僅僅是展示痛苦就能堅持下去了?”
“最後就是歌頌痛苦。”
“我被你說亂了。”
“我羨慕住在這裏的人,總是一種簡單自然的狀態。不像在城市裏麵。”
我想繼續說下去。我想說不像在城市裏麵,情緒左右著環境,環境反之左右情緒,每一個細節都讓人無法平和。每一種被定義過的生活甚至連夢想都在趨同。人就像被悶在罐子裏的蒼蠅一樣機械地重複地亂撞。耳邊除了相似的話題就是噪聲,汽車的噪聲、機械的噪聲。眼睛裏都是他人的生活,彼此監視、參照、模仿、追趕。這樣的環境之下還能孕育出什麼樣的人文精神來。每個人都有越來越多的情緒和思想,可它們卻越來越脫離本真。身處其中我總有一種壓抑感,無端感到氣悶,那裏明明該有的什麼都有了,我不知道這些感觸從何而來、該不該有。於是我想跳出來融入不同的風景和生活,想暗示自己生活的形式並不止那一種。
我克製著自己的思維,沒有把這些說出來。我從前曾把這些想法和人提起過,得到的隻能是反駁。也許這個想法像兒時課本裏的“畫楊桃”,可即便是某一個角度的楊桃不也是真實的楊桃麼?他們會說不然,這是前進的必然,我隻不過是從一個局限的角度去看,反之由另一個角度去看這些未必是壞事,可能會變得合理。於是我再度感到壓抑,所有的事都蒙在一團灰色裏,沒有人著意於分辨對錯,沒有人著意於一種純粹的意誌。我沒有把這些話同她說。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歲,往外一丟。”
我忽然聽到她用輕微的徽州口音說起這首徽州無人不知的歌謠。她問我有沒有聽過。她說無論外人怎麼看待這裏,這裏從來都不是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我隻說過我要找一座好看的村子,沒說過要找一個世外桃源。
她說哪怕我如此喜歡這裏,願意以最美好的想象對此加以憧憬,這塊土地也並不負責讓生活在這裏的人都高尚起來,我眼中的徽州可能就像她眼裏的北京。這裏也曾有戰亂、匪患、生老病死,在過去甚至有外人想象不到的束縛和壓抑。就比如這座廊橋,美好隻是其中一麵。橋下的河在從前發過多少次大水,要過多少人的命,還有外麵橋身的彈孔,都是真切的印記,相比於城市生活也並未超脫。單單看一張照片哪裏都像是桃源,可世外桃源真的存在麼?
我沒法回答她的問題。雨在什麼時候停了,我竟毫無感知。沒有了雨水的聲音,廊橋裏麵悄悄積聚的某種氣氛再也無處藏身。
“總會找到那麼一個地方吧。”我說。
“沒準我還可以幫到你。”
我覺得城市生活出了問題,或者說我自身出了問題,無法接受城市生活。總之有問題。她忽然笑了。她很愛笑,四肢雖瘦,一笑起來臉卻顯得微圓。她笑得幹幹淨淨。我以前把那些想法說出去時總會見到一些笑容,我甚至能從那些笑容裏看出一點對我的悲憫。她的笑裏沒有。她好像已經在猜想我究竟會找到怎樣的一座村子,並希望我終有一天找到那座村子的時候一定記著分享給她,就像她把那些照片分享給我一樣。也許在她眼裏我的這種行為是一件有趣的事,我根本不必遮掩。這座廊橋特別的意境正在讓那一點點爭執的氣氛消散。窗簷外隻剩下殘留的雨水滴落,不再有聲響,再就著這麼一個無謂的話題說下去就該大煞風景了。事實是怎樣也不會因我們的辯論而改變的,由它去吧,好在我已經離開了那裏。我在做什麼,我發現自己正在試圖幹預她的思維。
雲散之後,月色空明,月光由形狀不一的窗洞照進廊橋,落在地上就形成了一個個寶瓶、葫蘆、樹葉的形狀,它們的位置隨著月亮悄然移動。一個瑩白的葫蘆不知什麼時候移到了她的腳邊,她留意到了,她穿著純白色帆布鞋,伸出腳去踩那葫蘆,踩在上麵便自顧自笑得很得意,如一個調皮的小孩子。我好像因此更覺得她應該屬於這裏。我怕她去到她想去的地方之後便不會再有這樣的情致,會被另一種節奏同化。她很漂亮。不同於從前的人,這代人無須從事繁重的體力勞作,她的皮膚有著南方女孩天然的白皙。我忽然想到電影《廊橋遺夢》。北岸廊橋可比電影裏那座橋美得多,不知這裏有沒有發生過類似的故事。這片禮教異常森嚴的土地並不擅長孕育那些情節,然而這座廊橋裏的確曾來過多少個這樣的女孩,都是徽州女孩,看著同樣的月光,聽水聲,坐在那邊的美人靠上倚著敞窗,四顧寂寥,掰碎葉子扔下去戲耍河裏的遊魚。
這是一種似曾相識的場景,我曾在哪個時候、哪個地方經曆過類似的夜。我想起來很多年前,一個朋友在大學邊的臨建房開了一間幾十平方米的小酒吧,來的都是大學裏的學生。我常常去那,後來我很喜歡其中的一個女孩。她最愛看某個國家的電影,我為了找出共同話題,特意去挑她喜歡的電影看。有那麼一天晚上,在那小酒吧裏,她把一部電影裏麵好聽的配樂分享給我,屋裏的音樂和人聲太嘈雜,她說你出來,我便跟著她跑了出去。她自己戴上一隻耳機,示意我低下頭,把另一隻耳機塞到我耳朵裏,什麼話也不說。耳邊響起女聲哼唱的旋律,像在詠歎,輕柔而深沉,並散出不可抵抗的憂鬱,不絕地在空曠的黑夜裏回蕩。我偷偷扭頭看她的臉,她正抬著頭。她一定察覺到了我在看著她,所以才故意凝視著月亮。她的眼睛很大,瞳孔裏映著水紋似的月光,那時候的天氣很冷,她抱著雙臂有一點發抖,可我們都不想回到屋去。那一刻,我們耳邊隻有我們兩人知道的旋律,身後的小酒吧,眼前的樓,以及來來去去所有的人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在那種縹緲的旋律下,我發覺這個夜晚仿佛已經沒有窮盡卻又怕它轉瞬即逝,這個夜晚好像隻為我二人而設,那一瞬間我不容分辯地告訴自己我很喜歡她。她的家在南方,我甚至即刻就決定可以因為她而去那座南方城市生活。
當時的感觸好像又穿過時間到了現在。我經常回憶起那些瞬間,回憶的時候總有一個疑問,這種情感是什麼?十幾歲懵懵懂懂的時候總妄圖揣測大人所說的愛,而結果往往荒唐;等人到中年卻又隻剩下柴米油鹽。而今正處在這個理應娶妻生子並著手做一番什麼事業的年紀,仿佛能把許多情感許多現實貼得很近了,卻又成了身在此山中,自己把自己丟到一片陌生的地方,看來看去都像陷在霧裏。這一刻的感覺的確是愛吧,就是一種純粹的意誌,可以是對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孩,或是對這麼一方素不相識的水土。想來想去這愛又能說明什麼,有多大的驅動力,也並沒有。它來得自然,隻是某個環境下某一刻的爆發,往往也能在某一刻忽然逝去。
我想得太遠了,我把雜亂的思緒拉回到這個晚上。在北岸的廊橋裏,這個雨後的夜晚將會有短暫的清涼,村子裏的人漸漸聚到廊橋裏來消遣一個難得的夏夜。空氣裏盡是濕潤的草香,原來夜晚也會聽到蟬聲,橋下的水流聲在雨後仿佛更加清越。兒童從廊橋的這頭跑到那頭,笑嚷個不停。於是廊橋裏不再沉靜,但也並不會覺得吵鬧,這都是讓人從容的聲音。這是讓人很難偏執起來的氣氛,沒有左右他人思維的執念,沒有大城市與小村莊的異議。我相信這些尋常的畫麵對我已是一種極慷慨的暗示。她的視線追隨著跑來跑去的小孩子。和電影裏一樣,一個平淡的夜晚因一座廊橋而變得特別了。
或許我的下半生就是在這方土地上,住一幢帶天井的老宅子,坐在中堂的靠背椅上,喝著山頭的土毛峰。村邊有我種下的菜和豆,它們總是長得稀稀疏疏。山上有一種叫夢的野果子。在某個季節,人們會去山裏采夢。采夢,這個詞隱隱帶著語病卻美得叫人恍惚。再生一兩個孩子,和旁邊這個女孩,或不是她,隨意一個誰吧,總之是一個徽州女人。小孩子在天井中亂跑,滑倒在石板上哇哇地哭,我們在一邊偷偷地笑。她會告訴我每年清明她都要挎著竹簍隨母親走十幾裏山路,到雲霧深處的高山上去采茶。她會告訴我不是誰都能發現在最滄桑的白牆上會呈現如祥雲一樣的好看紋路。我將有大把的時間去寫東西,隻寫我自己想寫的東西。寫下如《徽州小天井記》這樣的書,或是一本屬於我自己的《山居四季》。我忽然記不起我為何在這、為何而來。我努力把思想拽回到此刻,我正在一座三百年的廊橋裏,身邊是各種形狀的月光,雨後的濕氣、蟬聲、晚風,和一個徽州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