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西山島林屋洞內。一個石乳林立，寒氣凜冽的石室旁響著一條淙淙小溪。阿多探首室外，微微覺得胸口有一股涼氣直衝心底。他已不知曉狂奔了多少時候，方來到這一神秘的地獄一般的洞天世界。一股濃烈的草香味漫漾開來。一束黃花映入他的眼簾。青苔滿室的濕漉漉的石洞裏竟然怒放著燦若金黃油菜花一般柔美的花朵，阿多眼眶濕潤了。家鄉徽州春臨時，漫山遍野的油菜花盛開在層層級級的梯田上，宛如束束金黃火把。春風蕩起花浪時，他常赤著腳，把頭埋進花海，讓花的甜香沁入心田。他真的對不起疼他愛他的養父母。三歲時，雙親一個月內離他而去。一位茶農，四十多歲的炒茶能手，有點極遠的血親關係的老伯收留了他，盡管他已有一雙兒女。阿多從小過著優渥的日子，養父母憐他，愛他。但他極不願讀書進學。小學三年級與同學火拚打破了頭，學校要開除他，養父顫巍巍地趕了十裏山路，進城買了重禮，蹣跚著摸進校長室，撲地一聲長跪在校長麵前。他卻翻山越嶺，躲進老林深處。無奈的養父含淚把他從老林中找回，此時，已是月落中天的深夜。寒涼的夜風拂過兩鬢蒼蒼的養父瘦削雙肩，他下決心，教他炒茶，讓這個細伢子將來有一技之長混跡人世。阿多倒也靈慧。他不出三年，茶藝漸精，竟然被屯溪一茶商聘走了。

隻不過，徽州城裏，他與一班有惡習的少年廝混在一起，有好幾次，茶莊上門告狀。敦厚老實的養父披星戴月，攜著重禮，跪拜求情。茶莊老板於心不忍，將他收留了。幾年後，他又與一徽班京劇演員結識了，學起了棍藝與武功。他長得賊眉鼠眼，臉尖腮窄，一副天生的猴樣。有一次在舞台上，他竟然客串起猴王來，隻見他翻滾騰挪，手上的金棒閃閃發光，精彩極了。舞台下，喊好聲響成一片，他得意非凡，一度想捧上武生飯。“唱戲的都是吃的童子功飯，你已年方落冠，腰板硬盤，練不得了。”養父深深歎了一口氣。一次，麗老板到徽州尋炒茶師傅，他那機靈勁兒，一下子就讓混跡江湖多年的麗老板一眼相中，將他帶到了巢城。數年後的一個夜晚，難耐寂寞的麗姐將他召引到茶莊的小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