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大明旅社不遠處有一桂園,一株百年金桂常年將其遠香送入南來北往行路人焦渴的心田。雨狂時,桂香反而愈加濃烈。謝鷹雙手被一鐵銬鎖在身後,左邊是黑禮帽壓住眉心的竹心。右側,林兒不離一步地緊跟著。幾步開外,兩個壯漢惡狠狠地緊盯著謝鷹瘦削的背影。桂花林裏,一批槍手已於日前從小陰山駕舟起航蟄伏於鬼影幢幢烏鴉淒鳴的桂林深處。
兵荒馬亂、縱橫萬頃碧波水性極好的湖中綁匪很少上岸與“票客”交易,這次是個例外。外甥女竹心嘟起了薄唇,“阿舅,這次交易就在岸上做,我與林兒兩年沒上岸了,更何況,我的小祖宗又要修了。”“小祖宗?”阿舅一愣,“啥玩意兒?”竹心調皮地抬起右腕,一叢修竹依然清亮,秒針卻停擺了。“林兒陪我去,就在東山鎮金店隔壁。”這句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上。當下,物價飛漲,紙鈔貶值。所以他開口索要金條。他是一個識字不多的綠林中人。萬一金條有假呢?這單貨豈不是白做,但是自己惡名在外,萬一金店主人有疑豈不是自投羅網。他從上衣口袋裏抽出一支煙,點著後,他猛吸一口,惡狠狠地問道:“客家,送來的金條有假,一秒鐘就讓你見閻王。”說著,他用粗手猛拍了一下謝鷹瘦零零的肩頭。謝鷹聽言,立即在路口站住了。“謝某人一向以誠待人,有一假殺百頭。”他的眼角裏滿是輕蔑。他深知一掂,二看,三摔,四析才是判別金條真假的王道,在這湖野之地,哪有金店。
大明旅社大紅燈籠下立著兩位身材五官極其相似的青年人。“請進,諸位客官。”清脆的蘇白表明了他的店主身份。歐陽文的目光梭子般掃向客人。謝鷹剛踏入大明旅社的庭院,一眼就認出了歐陽。小夥子長高了,秀氣的臉上漾著驚惶,他用雙手緊緊捂住一個厚實的皮包,“師傅,”他輕聲問候了一下謝鷹,“幹貨都在裏麵。”莽舅一聲大喝:“今晚都宿在大明旅社,明日,到東山鎮金店驗明真假,下午取貨放人。”謝鷹一驚,急忙說道:“謝某人有要事,是不是今晚就驗貨走人?”大莽沉思片刻,粗手一揮,“且慢!”他猛地推開鐵門,雨水嘩啦啦倒灌進來,又是一道藍色的閃電。晶亮的雨線濺起了漣漪。“瞧,人不留人天留人。”他高喝一聲,“拿酒來,每人痛飲三杯,給咱們的謝官人解綁。”一支手槍從歐陽厚厚的棉背心滑落下來,虛白驚呼一聲:“外麵有人!”大莽一個飛步向外衝去。“一隻野兔,林子大了,什麼怪物都有。”
虛白與白了麵龐,冷汗直冒的阿林眼神對視起來。“明天!”謝鷹一想到明天,渾身一個哆嗦。一個綠色信號彈搖曳升空,閣樓上三位槍手猛衝下樓。桂花叢中埋伏的七條漢子端槍衝入大明旅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