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掩月。九裏香茶莊沉沉入睡了。樓下的小夥計剛掩上鐵門,猛地,一張慌惶的滿是汗珠的麵龐映入他的眼簾。他“啊”的一聲驚叫起來。來人扯下黑禮帽恨恨地扔在地上。砰的一聲驚醒了二樓已入夢鄉的麗老板。她柳眉倒豎,步出房門。
自從上午送走垂淚而別的小書生歐陽後,她的心一直忐忑不安,落座在櫃台後的太師椅上。望著海上生明月的刺繡屏風她陷入了沉思。
她記起來,一日,她與阿金坐在月籠寒沙的碼頭青石旁,說起了不忍啟齒的悄悄話。“阿爹收了村頭富少陳小鵬家的彩禮。”她幽幽說道,順手將一塊石頭扔向湖心,倒映在湖心的月影蕩起了漣漪。阿金呼吸急促了。阿麗雙眉微蹙,“阿爹的牛脾氣,你是曉得的,他說一不二,又收了對方的彩禮。”阿麗深深歎了一口氣,湖心的圓月依偎在柳影婆娑的湖麵上,不遠處,三兩點漁火忽隱忽現。阿金一個激冷,拉起麗姑娘的手,含淚說道,我們走,到太湖深處小島上安家。阿麗沉思了一下,緩緩說道:“我打小就沒了娘,爹親著我,愛著我,我就是那湖中月,阿爹心中就隻有我這盞燈,燈滅了,阿爹恐怕也活不下去了……”一向溫順的阿金發起了倔脾氣,誰知,心高氣傲的阿麗比他更倔,烏辮一甩,噔噔噔地跑了。當尚未成親的新姑爺的二層樓被一把大火燃成一堆黑炭時,阿麗去找過阿金,碰巧阿金到姑蘇城進貨去了。在巢城茶莊裏,一日無事,她拿出落滿塵灰的繡繃,一輪湖月陡地亮晃晃地從她眼前升起,她抿緊了漾起苦笑的雙唇,穿起了繡針。當一幅海上生明月的精美蘇繡畫幅掛在青磚鋪地栽滿修竹的茶莊庭院裏,誰也不知道,這月,這孤月就是繡女阿麗。
當阿麗一陣風似地從木樓梯奔下來,瞅見來人時,她一個箭步衝向前,抓住來人的襯領,厲聲喝道:“有話樓上說!”來人竟然是阿多,這個賊眉鼠眼的不靠譜的前茶莊管賬小夥計怎麼又折回了呢?而且,臉上汗水淋漓,兩眼溢滿惶悚呢。“上了謝鷹這個老狐狸的當了,金條全是假的,我差點被金鋪老板抓住,他還要告官呢……”阿麗順手就給阿多一個巴掌。阿多的臉上留下了印痕。阿麗癱坐在窗口的椅子上,心裏一陣抽搐。驀地,她的腦際裏浮起一個主意。東山鎮上隻有一家金店,蓉姐,她的親表姐就是金店內當家。湖上綁匪特別相信這家金店。
“走,跟我到姑蘇走一遭。”月朦朧,鳥朦朧,兩人飛一般上路了。阿麗心裏恨恨想道,“謝鷹是狐,我就是獵狐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