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顫抖的手敲碎了大明旅社黑漆木門上成串的雨滴,歐陽文肩挎一個黃包,雙手不時掠去額上滲出的汗珠。他長長地吸了一口氣。一盞平安是福的筒形大紅燈籠在雨中發出幽幽的光。
麗老板臨行前告訴他,最好在夜間造訪大明旅社。“東山島上狂犬如洞庭紅橘一般多。”麗老板將一把雪亮的鋼刀塞入他的黃包。“阿文,此行多保重,說不定……”麗老板向這個文質彬彬頗有書生意氣的青年人投去不放心的一瞥。不料,歐陽文秀目一個撲閃,飛腿跨步,好一個餓虎撲食。隻見他麵不改色,雙手恭揖,“麗姐,放心吧,小弟所在徽州,村上人都會點防身拳術,我也學了兩招。”麗姐,這是歐陽文第一次改口稱她為麗姐。在小夥子展轉騰挪時,那矯健的身姿,如玉的麵額上掠過微漾的笑意使這位九裏香茶莊掌門人心中蕩起了不可抑止的愛慕情愫。
阿金將充當這樣一個角色,麗老板在信中叩拜他,幫付五根金條,將十根金條如數送給莽哥,好生招待一頓,給謝鷹洗塵,然後,將他綁交給麗家人,這是文場。如來者收錢不放人,則用巧計將這夥亡命之徒誘到大樟樹下,用子彈、匕首讓他們領教太湖麗家人的厲害。“敝人全權拜托,頓首。”信中還附了麗老板的一束青絲。這兩招都會令謝鷹處於極危險境地,麗姐果真心如蛇蠍。
如晦的暴雨傾瀉在大明旅社的徽瓦屋脊上,三條黑影飛上了屋頂。大明旅社的瓦脊上有一間閣樓。一棵染紫老槐樹用其紛披的枝葉將四麵有窗的小樓頂層隱隱遮住。虛白的臥室位於總是飄著槐青的臨窗北側。那是湖匪登岸必經之途。一日,一隻狂犬瘋了。虛白頓時關上厚重的鐵門,然後噔噔噔奔上閣樓。他打開窗戶,舉起槍托,瞄準那條狂犬。呯呯兩聲,狂犬應聲倒地。當三位麗幫客登上閣樓各占一窗準備停當後,他稍稍鬆了一口氣。
“歐陽阿弟與我同道,既是知遇之交,又有常助之恩。”麗老板信中寫道。她在信中還編造了這麼個故事:一次巢湖街頭,數名惡棍到茶莊尋釁鬧事,歐陽小弟手持鐵棍趕來,冒著生命危險,逼退了這幫渾小子。“虛白,他的麵容與你有得一比,聲音也像,有時,我還會在夢中錯認你倆是同胞血親。此次來蘇你當盡地主之誼。但是,對那位謝鷹,你必須讓他折翅。”“我在信中附了一縷青絲,我錯了,真是悔不當初……”
燈影中,虛白的額頭沁出了細密的汗珠。阿麗的這封信仿佛給虛白的暗晦人生帶來一縷曙色,但又昭示了一種新的危險。他又向怔怔地立於燈下身長玉立的歐陽投去一瞥。隻見他雙眉微揚,眼神明淨,舉止彬彬有禮。他痛苦地思忖道,麗姑娘對歐陽的癡愛明顯進入魂不守舍的境地。
正當他思緒紛飛時,村口的狗吠聲此起彼伏,而且越叫越起勁。歐陽一個飛身,撲向門口。虛白緊了緊披在身上的棉夾克,神情嚴峻地打開門,穩穩立於大紅燈籠之下。一陣強勁的湖風掠過,鑲有平安是福的紅燈籠劇烈搖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