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化街上的布局蠻有意思。小時候一首童謠是這樣說的:“上街裏恰,中街裏買,下街裏打鐵金金鏟。”
“上街裏恰”,“恰”就是“吃”,慈化人吃飯吃酒都是說“恰飯”“恰酒”,見麵第一句話就是:“恰裏莫?”可見慈化人重視吃。“上街裏恰”,是指當時鎮上僅有的兩家對外營業賣吃的飯店,一家叫“慈化飯店”,一家叫“慈化旅館”,都在上街裏。前一家在慈化中心小學對門,後一家在區政府對麵。當時的慈化是區級設置,下轄五個公社,這與宜春市其他鄉鎮完全不一樣。
“中街裏買”,是指賣百貨布匹、日常雜品、糕點幹貨的各類商店基本上都在中街裏,一些擺小攤的也在中街裏。中街裏就像現在大城市裏的商業街,人來人往,很熱鬧!
過了中街,就可以聽到叮叮當當的打鐵聲。下街裏手工業集中,縫紉社、鐵匠鋪、木工社等各種手工行業都在下街裏。
同時,在街上還夾雜住著一些農業人口,分別為南門、北門、東門生產隊,歸慈化公社管。慈化公社社址設在下街裏。非農業人口即是那些城鎮戶口,吃商品糧的人家,歸居民委員會管理。鎮上的這兩種人口統稱為街上人。
上街最西頭的兩棟房子,曾辦了一個集體的酒廠,生產穀酒、高粱酒,後來糧食緊張了,關了門,不久又改辦為花爆廠。
說完這些,又回到“上街裏恰”上。上街裏的兩家食宿兼營的店,一家是合作商店辦的,另一家屬於供銷社係統,各有特點,又拉開了一定的檔次。慈化飯店除了賣包子、饃饃、飯菜外,主要接待一些南來北往、推車擔腳的人,以大通鋪為主。慈化旅館也賣包子油貨,但以飯菜為主,桌子也多幾張。慈化旅館正對著區政府院子,住宿的客人多以出差的公家人、生意人,跑江湖賣打賣膏藥的人為主。住宿多為單間、雙人間,條件更好一些, 時不時地還會有大人物出現。我外婆家就在隔壁。有一年夏天,舅舅從宜春來看外婆,他也算見多識廣的,曾在宜春采茶劇團工作過,拉二胡,後來又到磚瓦廠工作。大家坐在外婆家乘涼,旅館門口也有人乘涼,一個老頭悠閑地躺在搖椅上,手裏搖著一把大蒲扇。坐在這邊正在閑聊的舅舅朝那邊望了一眼,慢慢起身,往旅館門口兜了一圈,回來,坐下,嘴巴一努,壓著聲音道:“張炳昌,張駝子。”我們聽了,吃了一驚,紛紛扭頭看去。張炳昌是當時的宜春縣縣長,名氣挺大,大家都聽說過,但沒見過,沒想到竟近在咫尺。當然,舅舅有沒有看錯,大家都無法證實。但那個時期的幹部不太像官,沒有前呼後擁的人,地方上也不會像後來那樣,安排跳個舞,唱個卡拉OK,或者泡個澡洗個腳什麼的。當然,那時候也沒有這些東西。因此,一個這麼大的領導,下鄉來,躺在街旁悠閑地乘涼,也不會覺得稀奇。1984年,我在省委整黨辦宣教組工作,張炳昌書記抽在整黨辦巡視組。那個時候,他已經從縣委書記位子上退下來了。這樣,我們認識了。有一次他聽出我的口音,問我哪裏人,我回答說,宜春慈化人,是你的“臣民”呀。老頭嗬嗬一笑:“慈化?嗬嗬,去過,去過!”一個風趣可愛的老倌子,難怪老百姓叫他“張駝子”。
慈化飯店的菜以家常菜為主,由吳茂鬆老師的母親吳老太太和一個姓彭的師傅掌勺,大家都說菜炒得好,但我們從沒有吃過,因為在那個時候,街上人家沒有哪個會上飯店館子裏吃飯,吃不起呀。但飯店裏的包子油貨最有名,包子以糖包子為主,偶爾做了肉包子、水晶包子,大家都會搶著買,因為難得吃到。飯店的肉包子尤為有名,個大餡足,肉鮮味美,咬一口,湯汁外溢,蔥香滿嘴。可惜那時肉食供應緊張,一年難得吃到幾次。而且肉包子被規定價錢不高,店裏也不敢多做,怕虧本。慈化飯店有名小吃除肉包子外,就算是大油貨了,大家都稱它為“盔蓋子”,圓圓大大的,油炸後,中間凹進去,四邊翹起來,像個帽盔樣。這種油貨頭大厚實,分量很足,吃一個,飽半天,很受大家歡迎,南來北往的,買一個,打上一碗不收錢的白開水,一起下肚,走半日路都不會喊餓。店裏把油炸的食品擺進櫃台上的玻璃櫃中,包子、饃饃等蒸貨則放在籃盤裏,用白布蓋著。坐櫃台的人姓歐陽,慈化伯壙人,工作很負責任,手裏拿一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扇著,趕著蒼蠅,沒有生意,也不會離開櫃台。我們經常在店門口玩。有一次,從花爆廠偷了點白硝出來,用硫黃、煤子(杉木炭),分別碾碎,再按比例,攪拌在一起,配成火藥,裝在竹筒裏,安上引線,塞進小學門口已被“破四舊”推倒的石獅子嘴中,點燃,迅速跑開,“轟”的一聲,嚇得歐陽師傅從櫃台後麵跳了出來。我們則歡呼:“原子彈爆炸成功了!”
慈化旅館的掌勺師傅姓胡,叫老胡子,住在我外婆家斜對麵。老胡子的烹調手藝在慈化是很有名的。外地人來慈化,基本上都是在旅館裏吃飯。因此,慈化旅館大堂的桌子經常滿座,有時還要排隊。當然,街上人因經濟原因基本上沒有進旅館吃飯的。到底老胡子炒的菜有多好吃,基本上都是互相傳頌的。但老胡子煮的肉絲麵,我是吃過的,麵條潤滑,軟硬適中,麵湯清澈,麵條撈起來後隨筷子一抻,擺成梳子狀,上麵撒上蔥花,再擱幾根白切肉絲,看著就咽口水。呼啦啦,一口氣連麵帶湯吃下去,一個飽嗝,頭頂冒汗,渾身發熱,渾身從裏到外都舒暢!
2021年11月22日於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