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童團長

自從董存瑞掩護八路軍王平的事兒傳出後，南山堡的孩子對董存瑞更加敬佩不已，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頭轉，他成了孩子們的主心骨。

1942年是抗日戰爭最艱苦的一年，但並不是指正麵戰場而是指華北日占區百姓的日子。1942年正麵戰場已經基本僵持，少有大的舉動，但日軍對華北地帶敵後抗日根據地掃蕩最為瘋狂，根據地陷入空前的缺糧、傷亡多的艱難困境。

當綠色開始染遍山野的時候，村裏人開始了一年的春種。然而，由於鬼子連年的侵擾讓村裏人不斷減少，不但田野上顯得空曠，就連村子裏也看不到幾個人影。

這一天，王平又來到南山堡。

自那次遭遇以後，王平把董存瑞當成了自己的小戰友，而董存瑞也把王平看成自己的引路人。董存瑞一見王平，急著說：“給我一支槍吧。”王平問：“要槍幹什麼？”“打鬼子呀！”王平笑了：“你現在還小啊，應該參加兒童團，等長大了再扛槍打鬼子！”

董存瑞聽了，著急地問：“那南山堡咋還不成立兒童團呢?人家楊家山、焦家溝都成立，可咱們這連影子還沒有。”

王平笑著說：“孩子，快了，別急。”

隨後的一個傍晚，王平把董存瑞叫到一邊，悄悄地說：“天黑以後，你把村裏和你差不多大的夥伴都叫過來。”董存瑞知道是成立兒童團了，高興地說：“行，沒問題。”便快步跑了出去。

等王平吃過飯，剛放下飯碗，便看見院子裏一溜排的小腦袋冒了出來，他招呼著孩子們，領他們一起來到村東頭一棵水桶粗的大槐樹下坐下來。

董存瑞特地把他削好的大木刀也挎了出來，看上去還蠻威武的。王平開了話頭：“你這刀是幹啥的呀?”“打鬼子唄。”董存瑞道。“你一個人怎麼打呀，能打贏嗎？”“還有他們。”董存瑞回過身問小夥伴。小夥伴們趕忙用力點著頭：“就是，我們都去打鬼子！”

“那好，今天我就是來讓你們團結成一個集體，像其他村的孩子一樣，成立一個兒童團，現在你們自己選一個人出來，當你們的。以後你們打鬼子打漢奸，就要擰成一股繩了。”王平站起來，接著話頭說。

小夥伴們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時還不知選誰才好。

王平見孩子們有些茫然，—個個小眼睛裏閃著疑問，忙解釋道：“選舉兒童團長，就是大夥兒挑一個領頭的，能為大夥兒辦事的，比方說就像你們家養的羊群裏的頭羊。”

王平這麼—說，大家的目光都轉向了董存瑞。有個小夥伴先說一句：“四頭當唄。”

“對，四頭，讓他當頭。”幾個小夥伴也幫腔。

“四頭，誰是四頭？”王平聽著這名字好像誰跟他說過，但一時卻記不起來。他用眼睛把大夥一掃，便明白過來：四頭就是董存瑞。

董存瑞正勾著頭，紅著臉，喜滋滋地不知說什麼好

“行，四頭，請你站出來吧。”王平對著董存瑞說。

董存瑞的臉更紅了。

“怎麼連這點勇氣也沒有？”王平站起身，換了—副嚴肅的口吻說，“現在，同意董存瑞同誌擔任兒童團長的，請把你們的右手舉起來。”

話音剛落，十多隻小手全都高高舉起。

王平以十分親切的語氣對小夥伴們說：“那麼，現在我們鼓掌歡迎南山堡第一任兒童團長——董存瑞同誌講話。”

“怎麼說呀？”董存瑞把目光移到王平的臉上。

王平說：“當團長的想法和打算。”

董存瑞用手扶了扶腰間的木刀，開口說：“我們是抗日兒童團團員，我們要——”說了半句，停止了。王平用鼓勵的眼神迎上去：“繼續說，我們要做什麼?”

“我們要唱歌!”

董存瑞的一句話，把十多個小夥伴全逗樂了。

看著小夥伴們前仰後合的樣子，董存瑞心裏反而鎮定了。他抬高嗓門，吵架似的說：“笑什麼，我們就是要唱歌，唱八路軍的歌，唱打鬼子的歌，唱許多英雄的歌。咱們要唱著這些歌去站崗放哨，打鬼子！”

這一席話說出來，讓王平大吃一驚，他高興地看著董存瑞。他沒想到這孩子能說出這麼有分量的話。他笑著說道：“說得不錯，再講下去。”

董存瑞這下有底氣了，有板有眼地說道：“我當兒童團長，就是頭啦，以後有什麼任務，大家就要聽我的召喚，我要是發現誰個偷懶、怕死，我就……”他揚了揚拳頭，又亮了亮腰裏的木頭挎刀說，“我就對他不客氣！”

王平站起來，說：“當兒童團長可不許揍人，那樣還叫八路軍的兒童團嗎？我們要揍的是日本鬼子，不是咱們自己。”

“那他們偷懶、怕死怎麼辦？”

“那就慢慢和他講道理，告訴他應該怎麼辦，是不是？”

董存瑞沒有再吭聲．他突然覺得這個兒童團有些“八路”的色彩了。

春天已然過去了，夏天終於來了。冀北山區被一層濃綠所籠罩，顯出一片蓬勃生機。

為了進一步鞏固敵後抗日根據地，改善根據地百姓的生活，中國共產黨中央政治局出台了《關於抗日根據地土地政策的決定》，明確規定了減租減息的具體政策和辦法。一、減租：不論任何租地、任何租佃形式均照抗戰前租額減低25%，在遊擊區及敵占點線附近，可少於二五減租，隻減二成，一成五或一成。多年欠租應予免交。保障佃戶的佃權。二、減息：隻對於抗戰前成立的借貸關係，以一分半為計息標準，如付息超過原本一倍者停利還本，超過兩倍者本利停付。

為了貫徹上級的指示，王平來到了南山堡，把村幹部、民兵和群眾一起叫到了小學的院子裏，開始幫助村民算減租減息的賬。

賬算清了，董八皮應該把多餘的租錢和息錢，返還給大家。沒有想到的是老百姓卻一個也不敢去董八皮家要。

“老鄉們，不用害怕，有民主政府在為你們撐腰，我們是拿回自己的勞動所得！”王平跳上土墩，大聲說，“現在，我們不僅有自己的部隊，還有自己的民兵隊伍，我們有槍，真的不用怕他們，我們該拿的，就一粒也不要剩下！現在我帶頭，你們都跟我走就是了。”

董八皮是一個見風使舵的老滑頭，他知道，沒有王平的組織，村民肯定不敢到他家門前窮叫喚。王平是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更何況現在是八路軍的天下，好漢不吃眼前虧，現在這種形勢，隻有燒著香，先把他這菩薩供著，等“中央軍”過來再說。

這麼想著，他就早早地候在院門口，見王平領著一幫人過來後，連忙迎上去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請先到屋裏喝茶。”

王平嚴厲地看董八皮一眼，說：“茶就不用喝了，錢和糧都準備好了嗎？鄉親們已經來了，你該發就發吧。”

董八皮堆著一臉的笑，說：“王書記，減租減息，支援抗日，我老董從早到晚就盼著這—天。但是屋裏的存糧和錢款讓日本人都搶走了，現在隻能把剩下的分一分吧。”

王平斥責說：“日本人恐怕沒給你少留吧。”

董八皮裝作沒聽見，招呼賬房說：“按現存的，再給鄉親們算算。”

王平說：“不用算了，你先發吧，我看著。”

“好，好，就按王書記說的辦。”董八皮連聲應道。

賬房便照著單子喊：“陳富貴，小米一鬥。”

“一鬥?”王平盯了董八皮一眼，笑笑，說，“賬房先生的眼睛花了吧？”

賬房瞅瞅董八皮，忙諂笑著：“對，對，是眼花了，陳富貴，小米五鬥。”

陳富貴起了好聽的名字，卻是一輩子在董八皮家打長工，每年累死累活做到頭，收獲的不到一鬥小米，這下聽說給五鬥，反而不敢要了。

“來，來取吧，陳富貴，孩子都餓了吧，順便再帶些點心回去吧。”董八皮陰陰地笑著說，“扛回去吧。現在有王書記給你們做主，可要抓住時機，錯過了可沒這個機會。”

陳富貴窮怕了，也怕慣了，董八皮這麼一說，他心裏更發怵了，這不是話裏有話嗎?王書記一走，便又是他董八皮的天下了。

“怎麼不拿呀？”董八皮把頭偏向王平說，“要不，下次再說?”陳富貴依然定在那裏，臉上木木的，手卻在發抖，看得出他對那大米的渴望，但理智告訴不要上前領取。

“我替你拿去。”董存瑞不知什麼時候從陳富貴身邊躥了來，一把拿過米袋，往陳富貴手裏一塞，“拿著，別怕！”

人群一陣騷動：人家四頭都敢去拿，我們還為什麼不敢拿呢？便紛紛上去，領走自己的那一份。

王平鼓勵地看了董存瑞一眼，說：“不錯！”

董存瑞瞅了一眼正陰森著臉的董八皮，大步走到陳富貴麵前說：“大叔，咱走！”

這一天，董存瑞帶著村裏孩子們來來回回地跑，幫著大人們量米、過秤、裝袋、搬運，忙得滿頭大汗。

天色漸漸地暗了，糧食也分完了，董存瑞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裏。母親卻沒有好臉色給他，說：“你逞什麼能呀！這萬一王書記一走，董八皮找你的麻煩怎麼辦呀！你怎麼這麼沒心眼！”董存瑞本來就累，想不到一回家就遭到母親的責罵，便回了一句：“我的事不要你管！”“我不管誰管，等你成家了我才不管你！”“我都十三了，我知道該怎麼辦。”母親看著董存瑞生氣的樣子，不再說什麼，歎一口氣，她知道自己的兒子在開始長大，離自己越來越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