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途中路遇螞蟻

1．小螞蟻

一隻螞蟻

又瘦

又小

在我經過的路上狂奔

卻又總是焦慮地在原地打轉

像迷失在人類叢林受傷的小獸

它羸弱的小小身軀

幹癟得弱不禁風

一個病入膏肓的螞蟻

它慌張的神情

多像一個落荒而逃的囚犯！

2．白螞蟻

那麼多人笑你蚍蜉撼樹

可是這些活著的大樹

你碰都不碰

笑你的人，家裏的

屋頂，椽子轟然坍塌

他們驚訝得大張的嘴巴

被一浪又一浪的星輝堵住

定格在夜晚的黑洞裏

白螞蟻不笑它們

隻是用冷峻的神色

觀賞那些驚掉了

下

巴

的

人

3．長翅膀的螞蟻

它身軀龐大

相對於那隻幹癟的螞蟻

它是大象，是山峰

它突然出現在我就醫的路上

不慌不忙地散步

翅膀緊貼身體，儼然油光粉麵的土豪

我無端生出些許妒意

惡作劇的念頭不可遏止

一個狩獵者

總是失手

那肥胖的螞蟻

不知用翅膀飛行（或許，它身體太沉

單薄的翅膀帶不動它，又或許

它龐大的身軀，在蟻界所向披靡，不必

用翅膀飛走逃生）

它每爬出幾步，就被我強行送回原地

它終於開始逃亡了

花壇在懸崖之頂，螞蟻看不見

但感覺到了微弱的希望之光

它開始徒手攀登懸崖，用了一輩子

養尊處優的力氣，屢試屢敗

那一刻是翅膀的祭日

用我惡毒的嗔癡來祭祀

4．紅螞蟻

它是驕傲的

頭頂的觸須活潑地擺動

纖細的長頸（或許是它的腰肢）

走起路來（或曰爬行）像風吹楊柳

渾圓的下體堪比女人性感的美臀

它選擇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順著我的高跟鞋跟

嫋娜地款步而來

我並非東郭先生卻也生了惻隱之心

一跺腳，這驕傲的螞蟻

就被打回原形

現出白骨精的樣子

5．一大一小兩隻螞蟻

大的無疑是母親

小的是孩子

它們一前一後攜手而行

那母親丟了一條腿

用另一條腿拖著孩子，吃力地爬，爬，爬

其實，那是孩子推著母親

每前行一步都用盡了大小兩隻螞蟻

吃奶的力氣

我不知道它們的目的地

更不知道它們的墓穴在哪裏

為什麼急於回去

如果前方不是驛站，不是醫院

而是屍橫遍野的墳場

不如留在這裏，跟我一起

去就醫

2016.06.12於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