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月亮，黑太陽

RED MOON, BLACK SUN

克裏奧佩特拉的蛇

1．一條魚死了

一條魚死了

在祭壇上

一群魚遊來

在砧板和刀中間

永恒的鐘聲

如重金屬樂隊的

合唱，在王的水麵

隻停留了半秒

2．桃花開了

桃花盛開的季節

美人，正

一個接一個

死去

美人啊

請把芳香留給空氣

把骸骨留給土壤

把美人的幽靈

每一個

都留給桃花

3．夢者

你夢，在往夢中

陽光的斑點

像灰母鴿胸部的

汙漬，她在正午發情

用咕咕聲說出饑餓

白色的公鴿停在一處窗台

幾隻鴿蛋

在母鴿的翼下，似乎有生命

蠢蠢欲動

天空斑駁，布滿母鴿的

灰跡。你無法在夢裏

撐船行舟，隻能

任由窗外的河水暴漲

在風暴中，站成蓑翁被雨滴抽打

閃電霹靂而至

腳下是坑坑窪窪的泥濘

鉛雲沉重，雷響起來了，馬在疾馳

雨中的窗戶假裝深呼吸

你在往夢中

灰母鴿羽毛通紅

4．多利多利

鍍了金的語言

3D空間的

打擊樂和鼓手

一串數字模擬的晨曦

以及嫁接的智慧

在暮晚，向我們招搖

——以海倫的微笑

我們用基因烹煮納米

烹煮納米的炊煙

和時間的隧道

棋局。彼岸。狼煙。

手指關節粗大

風濕在鍵盤上呼嘯

你的耳朵水腫

幹細胞和神經元複製你

複製你的頭發和眼睛的顏色

甚至手心的皺紋

多利羊在彼岸

將你呼喚。我們依然被遠古的黃昏

包圍，炊煙是一麵

發黃的旗幟，過時了。

當你的胰腺用了豬的細胞

味蕾可否說出

基因果是什麼味道？

5．屠夫

1

以殺生為生

在逃往生的路上

你必須每日死去一回

因此你的生命

血流成河

2

你是戲台上的木偶

一把匕首，操刀人永遠躲在背後

你看不見那些消失的臉

它們生來就是為了被你屠殺

你殺氣太重，連魔鬼也懼怕三分

連最凶猛的禽獸也不敢靠近

3

紅色的胴體

紅色的死亡

但屠夫的眼睛是白色的

那裏曾住著如水的月亮

4

屠夫的命裏有它們的命

我們的胃和血液裏有它們的血肉

我們每日走在死亡的路上

我們每日從自己的屠刀下死裏逃生

6．收割

1

秋天來了，在仲夏的陽光下爬行。

成熟的秋天，把頭顱伸進鍘刀，等待那一刻，瓜熟蒂落。

2

我們稱之為收割。

我們收割飽滿成熟的果實，收割女人的乳房和男人的睾丸，它們通通低垂著沉重的頭顱。

3

驕傲的人，從食物鏈頂端走來，衣著鮮亮，目不斜視，雙頰泛著月亮的光。

哦，良好的教養，舉止端莊。

在自己的對立麵，我們幻想、臆測，在清醒的夢中不停囈語。

一切都是塵埃，一切都是表象。

4

我們收割。在收割之前，我們必須喂養。

我們喂養，馴化動物，它們被稱為家畜，並獲得我們的命名：雞鴨鵝，豬牛羊。

我們稱自己為人。

我們是不同種類的人：黑人、白人、黃種人；非洲人、歐洲人、亞洲人；埃塞俄比亞人、挪威人、中國人；布須曼人、凱爾特人、蒙古人……

我們給自己建造文明的洞穴，我們稱它為家。

但我們不給家畜一個家。家畜隻是畜類，而非家的一員。

5

我們給家畜飼喂精確配方的飼料，給它們聽音樂、洗澡、撓癢癢、驅蟲、接種、打預防針，接骨，療傷……

一位牧馬人在午夜聽見屠夫磨刀霍霍，他說：媽的，豬瘟和禽流感來了，我明天就要去收割我的莊稼——那些該死的畜生，它們從來不需要壽終正寢。

6

我們收割。我們收割。

收割是一個過程，不是結果，更不是結束，而你不必把它稱作屠殺。

哦，永恒的傳奇。

7

醫生的手中拿著一把基因刀，在死者的床邊收割細胞。他的詞彙，從一連串象征裏爬出來，像一條條被斬首的魚。

但這不叫收割。這是被收割。

詞的悲哀。

7．克裏奧佩特拉的蛇

像打開一枚風信子開花的細胞

你打開一粒種子的秘密

像切開頭顱和軀體

你切割一條基因

一塊秋天的麥田裏

你收獲了克裏奧佩特拉的蛇毒

8．繩索

誰的繩索？

從空中垂落

有人看它是彩虹，天梯，或蛇的信子

我說它是神的領帶，人是領結

被勒緊的同時，在神的領口盛開

仿佛開滿大地，生機勃勃的花朵

2013至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