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天起,我娘便開始對薑府的一切都精打細算起來。
包括但不限於。
她首先叫下人把整個府邸都狠狠打掃了一番。
府裏的銀錢也就算了,連我爹藏在幾處的那位數不多保持體麵的私房錢也被她搜刮一空。
而這些,統統被她記在了自己的賬本上。
除了這些。
西廂房廊庭上的那幾尊碧璽琉璃盞,價高體清,適合帶走。
東苑書房裏我爹常用的那幾方墨寶是皇家賞賜,也適合帶走。
小廚房裏吃飯的筷箸是包金的,也一並帶走。
我娘挑的東西輕巧又方便,最重要的是,惡心人。
“你爹都出軌了,我可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拿點他的東西怎麼了?”
她一邊說得信誓旦旦,一邊又往賬本上狠狠地記了一筆。
“好了,你爹現在欠我一千七百八十二貫錢了。”
而欠錢的我爹本人,待遇更是驟降。
從前早晚我娘都會陪他一起用膳,府中正常規格六菜一湯,被我娘硬生生地縮減成了兩菜一湯。
還都是清湯掛水,不見一絲葷腥。
那些葷菜呢?
葷菜被我娘悄悄端著其餘的菜品來我房中。
大晚上的她肘子啃得滿嘴流油。
計謀得逞一般嘿嘿嘿地笑:
“這飯他就吃吧,一吃一個不吱聲。”
“我就是要把他餓暈過去,看他還怎麼勾引江淮月。”
我:“......”
如此糾纏了好幾天,就算我爹是個榆木腦袋,也大概明白了。
我娘現在是在同他生氣,而不是在同他玩什麼閨房之樂。
而彼時,他正與江淮月出門辦事。
馬車太高,我爹伸出袖子,微微攬了江淮月一把。
江淮月一席白衣素裹,麵若桃花,側顏秀麗絕倫,柔弱無骨般挽著我爹的手從馬車上走下來。
我娘恰巧蹲在薑府門前吃蜜餞,看到我爹時,氣得牙都差點咬碎了。
我爹看到娘親,照例拱手行禮。
“娘子,淮月今日出門騎馬傷到了腰,我隻是扶她一把,你別多想。”
我娘見我爹還沒進門就忙著維護江淮月,半蹲在地上朝他兩翻了好大一個白眼:“你~別~多~想~”
等我娘說完,我爹竟然還輕輕笑了一下。
這能忍?
我娘轉頭就走,府裏的下人見到我娘氣呼呼地走進來,都嘖嘖稱奇。
“你說夫人給老爺新納的那房姨娘到底什麼來頭?我聽說老爺可是已經連續好幾天跟她一起出門了。”
“可不是,把夫人氣得夠嗆。我在府裏上工這麼些年,哪裏見過夫人這般顏色?”
府裏的下人大多都是娘親一手調教出來的,自然也都是向著娘親多一些。
“異族女子罷了,不就是仗著自己有點姿色在身上嗎?”
“就是就是,還有就是腰細。那咋了,每天吃得那點鳥食,看著就弱不禁風。”
“女子就應該像夫人一樣,健康健碩才對!”
果然,之後的某一天。
健碩的我娘隻不過是從女主身邊經過。
她便弱如柳,扶如風一般,輕飄飄地倒在了我爹麵前。
睫毛翕動呼吸輕怯,手帕半遮麵咬著嘴唇,一副柔柔弱弱的樣子。
“夫人別怪,我身子不大好,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您放心,我一定不會糾纏的。”
她一邊說,眼淚竟然從眼底汩汩留下來。
我爹傻站在一邊,竟然沒有像從前那樣,堅定地維護我娘。
而是沉默地扶起了跌倒在地的江淮月。
沉默或許就是我爹的答案。
我娘靜靜地看了我爹半晌,最後仰天長嘯:“沒出息的東西!”
“隻會被劇情牽著走的廢物。”
她說完,連旁邊的兩個人看到沒看。
當晚,她就背著她從半月前就開始收拾的行囊出現在了我屋頂。
“你老娘我現在要走,你走不走?”
我從睡夢中醒來,揉了揉惺忪地雙眼。
親眼看到我娘,將我房裏那套嵌了白玉珠的茶具一並裝進了行囊裏。
我驚訝地長大了嘴:“走走走!”
笑話,府裏都快變成毛坯了。
不跟著我娘走,難道跟著我爹喝西北風嗎?
一邊這樣想著,我一邊又將我娘嫌我爹麻煩沒搜刮完的家產底,全部都塞到了我的行囊裏。
塞著塞著,卻發現行囊更重了一些。
我一回頭,我娘給我爹納得那些小妾和府裏的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都來了。
目送著我們離家出走,還順手給我們又塞了一些盤纏。
最後,府裏真的隻給我爹,剩下一個毛坯和幾十口要吃飯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