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奴」,聽起來多麼可怕。
可是,等到我真正跟著他們離開後,才發現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李昭他,真的是個很好的主子了。
他從不會無緣無故發脾氣,就算有時老頭要罰我,他也會笑嗬嗬將人攔下,牢牢把我護在身後。
回京都的路還長,他們又不敢暴露身份,過的也是捉襟見肘。
可是李昭從來不會讓我餓著,他會趁著老頭不注意,偷偷把他的餅分給我。
明明他自己的肚子還在叫,卻還是笑著說:「你看你瘦的呀,多吃點。」
老頭會給我吃一堆難吃的草藥,這些藥,好似都流進了我的骨血中,將我整個人折磨的痛不欲生。
李昭總是守在我床前陪著,老頭趕他,他也不肯走。
小小的人兒,趴在我耳邊跟我說:「你別怕,等回到京都就好了,到時候,我天天給你買糕點吃,小丫頭,你可千萬要活著。」
真的天天都能吃糕點嗎?
我覺得,我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不再畏懼做血奴的。
真的沒什麼可怕的,吃草藥也好,劃開手腕放血也好,都沒有饑餓和死亡可怕。
也就在那天,他問我:「你叫什麼呀?我總跟著五毒先生叫你小丫頭,不好聽。」
我看著他,搖了搖頭。
「以前,娘叫我小妹,我們那裏的女孩子,都沒有名字......」
他拉起我的手,笑著說,「那,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好?」
他轉頭看向從破敗窗口中灑進來的月光,認真道:「月輝,叫月輝好不好?」
「我姓李,那你姓黎好了,黎——月輝,你喜歡嗎?」
七歲的我,有了屬於自己的名字。
兩個月後,我們終於風塵仆仆進了京都。
我們都以為終於苦盡甘來,可是敵國派來的人,早就埋伏在了這裏。
一陣刀光劍影中,那個虛弱的孩子,牢牢抱住了我。
耳邊是無數人的哭喊,慘叫,我卻仍然聽見了刀劍刺破血肉的聲音。
有個人,那麼傻,用自己的血肉之軀,護住了他的「血奴」。
他的血滴在我的額頭上,我控製不住地尖叫起來。
一片血色彌漫中,我的心臟第一次有了痛的感覺。
原來,世上真的有比餓肚子還要痛苦的事嗎?
「不要!不要!阿昭——」
我尖叫著坐起身,才發現是又做了那個纏繞自己十年之久的噩夢。
我的床邊,沒有趴著那個小小的人兒。
也是......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明明,早就什麼都變了。
我深吸一口氣,想抬頭擦汗,才發現自己兩隻手腕都纏了厚厚的絹布。
我掙紮著想要起身喝點水,又因為過於虛弱摔倒在了地上。
「月輝!」
李昭從門外闖進來,趕忙將我抱到了床上。
「你怎麼在地上?伺候你的人呢?」
他問完就愣住了,應當也是想起來,三個月前,剛和他定親的陳子魚,說我下人沒個下人的樣子。
直接做主將我趕來了最偏遠的下房,又吩咐不許有人伺候我,將長久失血過多的我扔在這裏自生自滅。
他一時麵色尷尬,「你,唉,說起來你也是脾氣倔,子魚被陳將軍寵壞了,你多讓著她點,服個軟賣個乖,又何必鬧成這樣?」
我低頭不語。
從前,我也不是沒有反抗過,隻可惜,從來沒有人站在我這邊。
那些帶著委屈和憤懣的控訴,聽在李昭耳朵裏,和撒嬌爭寵沒有兩樣。
當我第一次,從他臉上看到那種對我了如指掌,覺得我在爭奪他寵愛的表情時,我就發誓,不會再做那樣無謂的抗爭了。